渔夫与鱼(46)
后来她没有再上过顶楼的天台,也没有再清醒地,冷眼看着自己在深渊沉沦。
在大多数情况下,她还是麻木且挣扎。
这一幕同样也不是予柯喜欢上姜屿鹿的理由。
她的喜欢就和她这个人一样的奇怪,突如其来地就降临了。
没有任何的预兆,没有任何的理由。
单单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随意地看了她一眼。
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她显眼,又好像没有那么显眼。
对于那个时候的予柯来说,喜欢是一个陌生且新鲜的词汇。
她忙着感受,忙着体会,茫然和无措暂且被丢在了一边。
刚开始也做过不少的傻事。
会写很矫情的日记,会偷偷地在广播站点歌,会有意无意地到楼上的楼层去转转。
会熬夜拼命地学习,就为了让自己的名字能离这个人近一点。
小说里主角会做的傻事她毫无例外地都做了。
但她还算有分寸,不去打扰,不将人拉进和她一样的深渊。
甚至到了后来,还能克制地做到随时的脱离。
只有在看到姜屿鹿的时候,予柯才会感受到被掩藏在深处的澎湃情感。
这种情感一次又一次地将她平静的心绪搅得天翻地覆。
像是一场海啸在心上登了岸,吞噬着她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如果看不到姜屿鹿,那生活的一切都会照旧,她们还是没有交汇的两条平行线。
她甚至有时候都可以忘记,她早已冷透的血液曾经也会为了一个人而变得炙热。
她可以永远都不想起来,除非那个人出现。
这像是是一场凌迟。
予柯在这场凌迟里,偷偷地扒开伤口舔着甜腻的鲜血。
一边疼,一边享受。
一边觉得狼狈,一边暗自欢喜。
好在她清醒的时间不算太晚。
和喜欢一样,她的不喜欢也很奇怪,也很突如其来。
当时就是在放学的路上,偶然地撞见了别人和姜屿鹿表白。
姜屿鹿身边一向是不缺人的,只要她想,只要她愿意,勾勾手就行。
表白什么的戏码更是隔三差五地就会上演。
予柯连偷听的心虚都没有,带着什么都没有的情绪冷眼看完了全程。
看到了那个女生被拒绝后惨白的面色。
看到了姜屿鹿自始至终展现出来的冷漠。
也看到了姜屿鹿对那个女生说:【我不喜欢女生。】
这对28岁的予柯来说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对18岁的予柯来说也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事。
不过这段回忆属实谈不上美好,充斥着满满的狼狈和不堪。
予柯有心地想要遗忘。
于是从之后的某一天开始,她真的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个人。
彻彻底底的,干干净净的。
直到脱离原生家庭,直到只身步入社会,直到学会伪装好内心的麻木和凉薄。
直到现在。
这么多年充实且圆满的生活让予柯差点误以为,她好像真的就是像现在这样的人。
住在烟火最盛的街区,三室一厅,一厨二卫,一个人周九晚五的生活。
心血来潮的时候会定一个凌晨四五点的闹钟,去最喜欢的早餐铺点上一杯豆浆。
隔着腾腾的热气,看看清晨的烟火。
会下班后一个人走在天桥上,单手拎着一杯咖啡,搭在桥栏上看着天边的落日余晖。
心情好的时候觉得底下的车鸣是点缀,心情不好不好的时候,是冗杂。
会开着车,会放着歌,会在寂寥无声的夜晚,会在车水马龙的城市漫无目的地绕着圈。
不用刻意地去迎合某些关系,累了就躺平,闲了就出去走走。
理想且自由。
原本以为生活可以一直这么下去,直到现有的平静被姜屿鹿突如其来的出现所打破。
那些曾经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再度浮现,予柯下意识地排斥,回避。
这种态度无形中成了对姜屿鹿的一种冷漠,一种驱赶,一种伤害。
其实挺不公平的。
予柯承认自己的阴暗,她每次遇到事情都是先想着该如何安抚自己心里的不安。
等好受些了,才会去考虑姜屿鹿的情绪,去照顾姜屿鹿受到的委屈。
可能在喜欢过姜屿鹿的那一众人里,她是最不合格的那一个。
可她天生就是这么冷血自私的人,她别无他法。
想要好好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必须得学会自我接纳。
哪怕她是唯一一个,能接受得了自己的人。
*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沙发上的人儿呼吸渐渐地轻缓,睡得慢慢地香甜。
目光没有焦距地落着,所有复杂的情绪都被予柯藏在了暗流涌动的眼底。
像是暴风雨来临之际的海面,风平浪静的同时,无处不在地透露着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