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当复来归(GL)(289)

作者:神北行 阅读记录

粗略回头算一算,当时的那位女老师应该三十岁,已婚,而梓悦瑶本人则还处在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当成小鸡小鸭对待的年龄。所幸多少也是可爱的,梓悦瑶坐到沙发上回想起自己的幼稚时,却微微地笑了。

小鸡小鸭的叽叽嘎嘎无非出于饥饿,无非是在初见一眼后穷追着不把她当回事的人,不舍,出于本能。

但随着刚才一瞬的通电,梓悦瑶似乎又有点重新体会到那种上下左右统统在自己眼前被毁掉的感觉。她也是第一次发觉自己会飞,会轻轻地飘起来,遇到风就荡来荡去,却辨别不清方向。难道会有人把这种心情与世俗的“喜欢”“爱情”联系起来吗?不,最美好的爱情正出现在你还不懂什么叫爱情的时候。

如果懂了,就会不自觉地找人寻找经验,将一种特殊扩大成另一片普遍。真是庸俗地扩大。她们那个年纪的人恐怕都比较忌讳庸俗,尤其是刚刚才改随了母姓的梓悦瑶,她是有理由脱俗一些的。但相比起庸俗,她还是更怕他人对她的拆穿,拆穿她与别样庸俗无差的爱恋和自作多情。她好比任何弱小而脆弱的生物,若是要想继续生存下去,没有进攻手段至少也得伪装伪装,性别算方式之一。

所以她从来不问,她不说,她曾经对老师的感情永远不告诉任何人,包括白韵,她如今挚爱的妻子。

那时的梓悦瑶也还不懂自己其实是个很了解自己的人,总把她人放第一位的同时,又能为自己找到最舒适的位置。那是一个被老师俯就的位置,必定比她所在的座位高一点,譬如老师俯身给她讲题时,站在课桌旁的过道上。淡黄的夕阳照进教室,梓悦瑶轻轻侧着头,嗅见老师洗发香波的味道,耳朵在听,心底却正大光明地偷看老师拿笔时手指的姿势,她纤长的食指上还留有粉笔的白灰。

或许,只有在讲题的时候,老师对学生的迁就以及学生对老师的依赖,才是无限的、合法的。这让梓悦瑶回忆起来后,觉得自己好像在钻她们之间身份的空子。在结束讲解的老师的微笑中,在她稍稍张开的双唇里,当十七岁的梓悦瑶抬起脸,她的确发现了那条会在她心头无限延展的空隙。尽管它是如此狭窄逼仄,再容不得她向前或者向它多迈出一步,但也已足够将她怦然的心跳和萌发的恋情完全填塞进去了。

“……”

…帮妈妈从厨房把菜都端上桌,说着一个小时前在车上与白韵打的赌,梓悦瑶立在桌边莫名有点恍惚,她想,原来自己在那么早之前就学会巧立名目的本事了。

她那时候的忧郁就不该属于那时候,偶遇家庭变故父母离异,她总是有些落魄又有点已经重整旗鼓样地站在老师的办公室门口。只有在看向老师时,梓悦瑶对全体人都抱有的随时以牙还牙的警惕才会消失,如此一来,老师就算不关心,也不至于为她担心。她是想得很周到,静站在门口的五秒钟,却又隐隐地期待着什么极具意外性的戏剧情节发生:临到她备受欺辱之时,她的老师就会来救她了,在她一眼看穿她的逞强却不动声色之后。

然后她会问她,怎么了?最近学习有困难吗?而她则刻意报喜不报忧地笑着回答,谢谢老师关心,整体上并不吃力,只是有一个题还没懂…那一切简直就是某类得不偿失的付出,走进办公室,梓悦瑶需要独自表演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一个人在老师所看不到的幕后负责准备剧本,编写台词,缝制服装,倾尽一位天真少女飞扬的才华谱写许多首不能唱出口的歌,以及与之配套却不能跳起身的舞。

“谢谢老师,您今晚回家吗?晚自习还来吗?”

“要回,家里面还有人等着呢,晚自习就不来了。”

“那…老师拜拜…!”

“拜拜。”

在亮处,梓悦瑶其实早知道老师已经结婚了,她不会装傻,她似乎在为了她自己的尊严而正面迎击这个事实,作出鏖战的姿态。只可惜怎么嚼也嚼不烂,好扎实的绝望啊!她见过她的婚戒,看来她们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聊起这些隐私的程度。而梓悦瑶的每次绝望却又只能算悖论,因为始终还有下一次绝望在等待着她,所以这种没有尽头的折磨怎么就算绝望了呢?

离毕业,还有一年。

别忘了她的老师可还为她留下了一条空隙,一条门缝,一块并不严实的幕布让外面的光透进后台。她让她偷窥见了她部分的真切,梓悦瑶以为的真切,却不可能再给她打开铁门的勇气,不可能给她撩开幕布登台的光彩。

她到底是不是什么也不懂?即便我不说,即便我就站在幕布后面,什么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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