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症+番外(119)
得而复失,她最不能接受。
“我说,孩子她妈,要不……还是带她去做个心理咨询吧。她不愿意跟我们说,一直憋着,憋坏了怎么办。”
“但何夕她不想去,也不好逼她啊。”
“唉……不去的话,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
“……再看看说吧,不急。”
……
父母坐在床边,小声商议,字字句句都在替女儿操劳。
何夕悄悄斜过眸,脑袋空空地愣了一会儿。
她有许多年没见过爸妈如此憔悴的模样。
上一次,是在何年的葬礼上。
若隐若现的白发,和那些刀刻一样的皱纹,她早该意识到,曾经为工作奔波日夜的超人,也有老去的一天。
原来……不是梦。
我真的让他们担惊受怕了。
正想着,心里忽然化开了一粒高浓度的黑巧克力。
“……妈。”
这声音何其微弱,但爸爸妈妈一听就反应了过来。
傅璟握着何夕缠了纱布的手,眼含热泪:“何夕,你感觉怎么样?你真是,真是把妈妈吓死了……”
作为曾失去过一个孩子的母亲,没人比她更了解那种极巨化的恐惧感。
母爱深达心底的柔软处,何夕不禁愧疚道:“对不起……”
“……爸,”三思后,她转向何浔安,隐隐欲泣地说,“心理咨询,我去……我去看。”
摄有时雨的影像不时浮上心头,她既纠结又难受。
“明天,明天就去看……”
“好,好,爸爸会帮你安排的,你先躺好休息。”
何浔安虽惊讶于女儿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但并未追问她回心转意的原因。他立刻联系了在杭平的朋友,托人预约了一家咨询机构。
隔日,一家三口集体前往杭平。
访谈结束后,心理师向俩夫妻反馈,就目前来看,何夕各方面的认知能力都挺正常,也没有类似抑郁症的倾向。
唯一令人在意的点,是她全程都在做被动交流,不问便不答,像一台预设了程序代码的机器。一旦问题涉及到心结所在,她更是沉默。通常,这代表她潜意识中的抵触和不信任。
心理师由此认为,她极度缺乏安全感,与普遍意义上的分享欲。
“您女儿,自始至终只主动说过一句话。”
“什、什么话?”
心理师推了推眼镜,说。
“她问我,今天的太阳几点下山。”
“我回答后,问她是不是在想些什么。”
他想起何夕那时不可言喻的纷杂眼神,能让人莫名感染忧伤。
“她说,她在想一个,绝不能去想的人。”
睡前,妈妈端着一盘水果进来:“何夕,行李都整好了吗?”
“嗯。”何夕拉好箱子的拉链,扣上密码锁。
果盘摆上了桌,妈妈却没急着出去。
“……还有事吗?”何夕目不斜视,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淡淡地问。
傅璟:“确定明天回去吗?其实你要是觉得学校里待着不舒服,再多留几天也好。”
他们下午收到何夕的警告处罚决定,就怕她回校遭人冷眼,精神负担加重。
“我在家里,耽误你们上班。”何夕淡然道出事实,“回穗州比较好。”
“何夕,耽误什么的……”
“好了,妈,我该睡了。”何夕拉拢窗帘,熄暗卧室里的光线,只留了一盏夜灯在床头,“明天要早起赶飞机。”
傅璟无奈道:“……水果不吃点吗?”
何夕意决:“不了。”
“那……晚安。”
“晚安。”
果盘原封不动地撤走,房门轻轻合上。
何夕习惯性走去锁门,方觉锁芯早已报废。她默默收手,什么也没做,由门虚掩着。
自家的床比宿舍里的木板货舒适百倍,她躺在上面胡思乱想,酿不成半分睡意。
生物钟日积月累乱了套,区区十点,远不到入睡的时候。
横竖睡不着,不如把信写了。
何夕翻身下床,点台灯,伏案提笔。
黑笔绕着五指旋了几个漂亮的弧,迟迟不落。雪白的信纸在黄暖光里烘烤,像一薄片微焦的吐司面包,独缺了墨的韵香。
事隔三日,她还是想不好要写什么。
难道,又要寄一张白纸过去吗?
木兮会介意的吧。
何夕定夺无果,一手支着侧脸,静观尘埃粒子在光束中四方浮游。
灯下掠影,白纸上乍现一只身形细长的小虫。薄翼剔透,尾须两股,复眼晶莹如露,像诗歌中描写的精灵,误闯浮世人间。
蜉蝣……么。
何夕刚分了神,竟没被它吓到。
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想看看它多久才会飞走。
虫子有点呆萌,认准了这暖洋洋的光,就不肯挪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