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症+番外(121)
“好……”何夕放下手机,抬眸一愣。
透明玻璃包装,橘黄色,气泡“咕噜噜”地上下浮潜,像神明亲吻过的黄昏,和渴求被偏爱的水分子情投意合,缠绵悱恻。
她看呆了似的,目不转睛。
黄新鸿:“怎么,不合心意?”
“……不,没什么。”何夕接过汽水瓶,就着吸管喝了一小口,“谢谢师傅。”
味蕾重温落日的味道,是清爽的甜橙味。初尝时,她就曾被惊艳过。
黄新鸿背倚扶栏,身着一件灰色大衣,温文尔雅地赏着秋景。那一罐普通的速溶咖啡,似是让他品出了不一般的高级感。
何夕偷偷瞄师傅舒展的眉目,思忖银舟应该是挺过了难关,否则这位老总哪能有闲情,带她一个砸招牌的徒弟既看美术展又逛博物馆,甘做一日游向导?
“何夕,我听令尊说,你去做过心理咨询,效果还可以吗?”师傅旁敲侧击展开话题。
何夕:“……嗯。他描述的我,挺对的,比我自己看得准。”
师傅边笑边点了点头:“所以,你和心理师说了那个症结吗?”
少女的笑靥在脑中一闪而过,何夕咬扁了吸管口,恍然若失。
“……没。”她弱弱道。
“为什么,你不是想解脱吗?”
“因为,因为……”
如梦般惊奇的悸动重上心头,不可言明。
“因为那些事情,是专属于我和她的,别人不会理解,我也不想透露给无关的人。”
何夕认可心理师的评估,他说自己只和特定的人共享特定的秘密,不会轻易让谁走进那颗敏感多变的心。
可有人不仅闯了进去,还在里面安营扎寨,筑起了独占欲的围栏。
一座城池沦陷,她一败涂地,落荒而逃。
“先生你好,打扰一下。”文质彬彬的少年迎光走来,手持相机和黄新鸿搭话,“可以请你帮我们一家拍张照吗?”
在他手指的方向,有一对夫妇和一个小女孩,选好了站位,正兴冲冲等着和穗州的地标性建筑合影。
黄新鸿看了看和乐融融的一大家子,欣然应允:“好啊,乐意之至。”
他像一位热切可亲的摄影师,拍得细致入微。
“各位,看镜头,一、二、三——”
快门下沉又弹起,将美满的时光留影为念。
“先生,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黄新鸿同少年微笑道别,而后若有所思地抚上左手无名指的银戒,笑意缓缓褪色。
他回头,发现何夕仍怔怔地望着那家人的互动,眼尾有点红润。冷饮喝到一半,气泡都争先恐后往液面上挤,昭示她纷繁的心绪。
“他们很幸福,对吗?”
师傅拍她的肩膀,眼神清澈但哀伤。
中年人凋敝的神色被凉风吹拂冷落,何夕看久,忽然冒出个疑问。
“……师傅,您的家人呢?”
印象里,黄新鸿虽然一直都有戴着婚戒,但她一次也没听他提起过爱人或是子女。
师傅眸中的灰度渐深,何夕意识到自己可能多嘴了:“抱歉,我是不是不该问……”
“没事,没什么不好提的。”师傅还是笑着,任江风吹乱衣襟,“我给你看样东西,或许你就能明白。”
他从大衣的内侧口袋里取出一张旧照片,递与何夕。
画面里,年轻的黄新鸿眉宇俊朗,目光深邃而含情,倾注于身旁抱着男婴的女子。
——照相是承载想念之物。
何夕想起办公室桌上的空相框,懵懂地猜到了七八分。
“这是我太太,我们结婚不到两年,她查出恶疾,过世了。”黄新鸿转着戒指,凝声说,“很唏嘘吧,一个药企的继承人,却连爱人都保不住。”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低谷。不论生意场上多么得意,心都是被蛀烂的,很空虚。”
“有一次,我在酒会上向另一个亡了妻的朋友请教,怎么才能一了百了地走出来。你猜他回答了什么?”
师傅忽然设问,何夕答不上来,只好摇摇头。
“……他说,不爱,不就行了么。”
黄新鸿这一笑,耐人寻味:“说得好啊。的确,不爱就能放下了,多简单。”
“可师傅您没有再娶。”何夕敏锐地听出他说的不是真话,“您爱她,骗不过自己。”
“对……你是对的,何夕。”黄新鸿欣慰于呆徒弟的进步,而语气伤感依旧,“我儿子也说过类似的话,在他离开我的几个月前,用来反驳我的自以为是。”
何夕:“他……遇到什么不测了吗?”黄新鸿手下没有接班人,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抑郁症,自杀了。”
至亲的离世,他说出口时云淡风轻,神情却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