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症+番外(134)

作者:凡芊 阅读记录

“何年,我们,回家……”小何夕咬牙爬上自行车后座,催哥哥出发。

何年不放心:“摔得严不严重,我带你去社区诊所看下吧?”

何夕逞强,说什么都不去。

“你再不走,我自己回去。”

“……那,好吧。”

到了家,她趁何年去厨房做午饭,溜进了爸妈房间,翻出药箱里的止痛药,包在纸巾里揣进裤袋。

炒饭剩三分之二,何夕搁下筷子:“我饱了。”

“不再吃点?”

“不吃了。”

何年发觉她好像情绪不高:“何夕,你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她垂眼,拿出书包里的三好学生奖状:“何年,等会儿你帮我贴到墙上去吧。”

“……不是标兵。”她说,“体育没到优秀。”

考试三步上篮,她左脚踩到右脚,当即不合格。

哥哥摸摸头安慰,幽默道:“看来我妹妹没什么运动细胞啊……不过没关系,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

“可是……这样就不对称了。”何夕瞥向客厅中的满墙荣誉,内心百感交集。

她不喜欢争强好胜,但作为教师子女,从小成长的环境总是无意间赋予她众多压力。期待她的,唱衰她的,无一不在强逼她复制哥哥的优越。

何夕向来没有自己的目标。

她只知道要跟牢何年的脚步,抽筋拔骨也要让纸面上的能力达到他的高度。

长此以往,何夕变成了一具徒有其表的稻草人。

在亲友口中,她是“何年的妹妹”,而非“何夕”。

何年品出妹妹话中的深意,笑颜微苦。他收拾了剩饭,独自去厨房洗碗。

趁此机会,何夕悄悄吞掉了药。

餐桌上的奖状反着刺目的光,她想自己与何年的差距,远不止这一张纸的厚薄。

市一中的期末考试今天上午结束,何年与妹妹的假期同步开始。

一几年初的娱乐生活不如现在丰富,一台数字电视,够兄妹俩消磨好久。

两人并排沙发上,一个埋头背书,一个按遥控器。

少儿频道:“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一对好朋友,快乐父子俩……”

何夕换台。

新闻频道:“今日在xx市发生一起重大车祸,造成两人死亡,一人重伤……”

何夕眉头一皱,换台。

电视忽然放起外文,何年抬头看了看纪录片的字幕,问:“这个在讲哲学,很深奥的,你确定要看吗?”

“要。”何夕蹙额,不懂装懂,“我看得懂。”

其实她听得云里雾里的。

可谁让其他台放的东西都有点不妥。

一场意外夺走了何年的相貌、父母,乃至整个人生。可笑的是,外人却比他更忌讳这道伤疤。

犹记那个忌日,同去扫墓的亲戚都围着何年转,勉励他争气些,不枉亡父母的养育之恩。

何夕不到五岁,童言无忌说了句“何年的爸爸妈妈不就是我的爸爸妈妈吗”,登时沦作众矢之的。

她被七亲六眷嗤嫌,被爷爷奶奶责罚,被掐着后颈向一座坟墓磕头道歉。

砂石嵌入额头,留下深入脑髓的疼痛,教她谨言慎行。

哥哥没有错。

那还能是谁的错?只能是她的。

何夕疼哭了,边哭边喊着要找妈妈。

可惜爸妈刚好不在场,只有哥哥跪在她身旁求情。

何年只是想帮妹妹,但他不知道,他跪在那儿,挡住了本该照向她的太阳。

后来父母很少带她回村子里。也正是从那时起,何夕逐渐养成了对外界的戒心与敌意,用一身冷漠的反骨,画地为牢。

纪录片里,花白胡子的教授正在发表他的观点。

“人们说钻石代表永远,文字代表永远,这些都有失偏颇。”

“矿物归于尘土,文明覆灭终焉。”

“唯有死亡真正永恒。”

“因为死去便是死去,它再无灭绝的可能。”

何夕一知半解,想问哥哥能不能解释这段话的意思:“何年……”

“什么事?”何年应她前,还惜时如金地念了两遍英语单词。

“……”节目中插广告,何夕换了个频道看,“不,没事了。”

何年没在听,她也没必要打搅他学习。

用爸爸的话说,哥哥是能飞出这座小城的鹏鸟。

他会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蓝天,永不坠青云。

何夕莫名想起,上个月她对木兮提的问题。

——如果有人离开自己,她该怎么办。

木兮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明隽永。

他说,该来的总会来,只要不去想,便好。

“来,再靠近点,笑一个——OK,收工!”

董思然合上相机的镜头盖,潇洒地往天桥的栏杆上斜身一靠。

“何夕,你敢不敢学学你搭档?”她回看何夕在镜头前的面瘫表现,着实不敢恭维,“甜甜地笑一下会少你两块肉吗?我看你平时对时雨笑得挺勤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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