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症+番外(40)
何夕默声,寸步不离时雨的身旁。
狗子可能是想找个人陪它玩,才黏着何夕不放的。它力气大得惊人,时雨几次差点没牵住,逼得何夕“秦王绕柱走”,狼狈逃窜。
“大白好像蛮喜欢你的。”时雨赔笑道。
何夕撇撇嘴,满肚子怨言:“这福气我受不起。”
时雨:“你怕狗的毛病也太严重了……”
“没办法。”何夕想起往昔,打了个寒战,“小时候目睹同学被狗追着摔下楼梯,下巴磕出个窟窿,心理阴影太大了。”
“原来如此。”
“……知道还不看紧点它?!”
走过了手忙脚乱加鸡飞狗跳的一路,她们平安抵达大门外。
日落西山,晚高峰刚刚开始。
粤式家常菜的香气,从对面小区人家的窗口飘来,悠悠忽忽,时隐时现。
大白端坐在伸缩门前,依依不舍地望着它留不住的玩伴,可怜兮兮。
时雨拍拍大狗的背,安慰它:“别难过,何夕下次还会来的,对吧?”
何夕脸上写满了抗拒:“时雨,你和它多说说,找谁玩也别找我。”
“行吧。”时雨温温柔柔地帮大白顺了顺毛,“主要今天阿亮不在,它嫌寂寞。”
“咳咳,那个,照片你留着吧……”何夕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提了一嘴,“拍得还行。”
时雨窃喜:何夕啊何夕,你果真没自己说得那么心狠嘛。
“我们这算和好了吗?”
她对行将远走的何夕问道。
正式确认下,无伤大雅。
“……自作多情。”
何夕默了默,一侧身影逆着光,顿足低首,冷清的面容波澜不惊。
“我们什么时候闹掰过。”
有过前车之鉴,何夕后面两天踏进福利院的大门,第一件事就是找时雨来保驾护航。
叔叔阿姨还以为她俩有多相亲相爱:
“时雨,交新朋友了啊。”
“俩姑娘感情不错诶。”
……
何夕起先还有闲心强调她们不是朋友,后来这种话听多了,也就麻木了。时雨的态度更耐人寻味,她每次都只不愠不喜地笑笑,不置可否。
“我有别的事要做,你先上去陪小满吧。”
“……要多久?”
“不固定。”时雨从不放过每一个逗何夕的机会,“怎么,你就那么想和我待在一起?”
“不是……”何夕神情肃穆地纠正她,“我和小孩处不好。”
时雨:“没关系,我对你的最低期望就是别和小满吵起来。”
何夕汗颜:“……承蒙厚爱。”
见何夕单独走进教室,小满张口便问:“何夕,时雨姐姐今天不来吗?”
经过两天的相处,何夕察觉这孩子貌似更喜欢对她直呼其名。不知她到底是在模仿时雨,还是纯粹觉得“姐姐”这个称呼仅仅代指一个人。
“她晚点会来。”何夕说着,抽过一张椅子坐下。
小满垂头丧气,做题的热情都没了。
何夕:“你好像非常喜欢时雨。”
小女孩不假思索:“小满最喜欢姐姐,她对我很好。”
“何夕……”
“什么?”
女孩原先清亮的眼黯淡了些许。她踌躇着开口:“姐姐说她马上要离开福利院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何夕心脏一紧,整个人怔愣住。
“她和你说过吗,她要去哪儿?”
急切、不安、患得患失,这些情绪出现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荒谬而现实。
“她还会回来找小满吗?”
她明明坐在椅子上,却仿佛跌入深渊,自由落体的身躯,全然不受控制。
——何夕,你哥哥他……他走了。
——他再也回不来了。
她厌恶这种话,它比直接阐述死亡委婉不了多少。
因为结果是一样的。
失去谁的结果是一样的。
粉饰后的细盐洒在结不了痂的创伤上,难道不比丑陋的粗盐渗得更快,更钻心剜骨么。
可是总有人需要这些残酷的比喻句,以求在天崩地裂的悲恸中得到一丝喘息的时机。
她无意识地攥紧了双手,指腹因缺血而发白,指尖用力,几近刺穿皮肤。
“何、何夕……”
局促又稚嫩的童声,在她濒临崩溃前,及时带她脱离了魔怔的状态。
小满涨红了脸,用尽力气掰着何夕僵硬的十指,急出一点哭腔:“再握下去,会出血的……”
何夕空洞无感地看着女孩,不懂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关心的。善良都是他人的,她是最不仁的那一个,薄情寡义,自私自利。
她是不觉爱为何物的,彼得潘。
冷静过后,何夕放开蜷紧的手指,将温凉的手掌搭在小满颤巍巍的手背上。
“我知道时雨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