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7)
桃李年华的尊人公主,露出这样的神情着实令人惑然。
白茶见公主不答,又垂下头去,似是在思索。
半晌后,她伸手,掂起了公主沾了脂颜的指尖,拂到画角,将指腹对准了纸面,轻轻按下,一个殷红的指印染上皙色纸面。
颜清欢抬眸,略显疑惑。
画师却没看她,松开了公主的指尖,又拿起了方才作画的玉笔。
笔尖摁下,抬笔——
清欢不渡,白茶不予。
画师白茶 赠
玉笔搁下,白茶这才抬眼对上公主疑惑转为愣然的目光,轻声笑了下,声音温软柔和道:“忽然想到的诗句,与这画不太应。”
画师眸色如清灰,如水温柔溺在其中:
“但是我觉得,这诗不必应画,应人便可。”
公主乌色眸中光华流转,如月般明亮。
清欢不渡,白茶不予——
诗词相联,或是巧合又或是命中注定。
“如此幼稚又简陋的天意,我在这之前,从未相信过缘分。
你相信我吗?”
没头没尾的话,让人不明就里。
“你是第一个。”颜清欢到。
还未等白茶反应,公主掩了眸,让那满眼情意溢在其中,随即接着道:“陪我赏景,为我画景,赠我题字,总念我所意,你是第一个。”
前三句令人疑惑,后一句却是令人有些笑噤。
一国长公主,自小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天人之命,说无人陪赏还好,说无人题字作画,无人念其心思……
怎么听都不像是真。
白茶没有反驳,静静地听着颜清欢接着道:
“公主与皇子平起平坐,凭什么女子要输在粉黛出生之上。”
语气带些隐隐的不甘,只一刹那,便被女子带着的阴柔淹没。
“弟弟皇子,暮城国男尊女卑,日后他会继承君王。”
一句话落,停顿的片刻,音色归为平淡,像是在与人话家常。
“自小习琴棋书画,要求德才兼备,辅佐未来君王,这是我。
自小只需读书识字,享万人宠爱,侍宠娇纵,这是他。”
颜清欢呼出一口气,望着湖岸枫林尽染,如火如荼,似仙如画,像极了自己的金华罗裳,包裹着她,禁锢着她。
“我日后会嫁给于国家而言有用的人,我没得选。”
嫁女联谊,确实是每个国家都常见的事。
公主叙述的,不过是身为长公主最普遍的命运,或许在外人看来,是为美事。
“我没得选……”
选不了摆脱父皇母后漠然无视,选不了人生喻似提线木偶,选不了出生为女,男尊女卑。
于她而言,旁人为她题的字是奉承,作的画里从未有过宫外的景色。
所以那不算画。
常年生活在深宫闺院中的人,很难见到更加广阔自由的蓝天。
白茶垂眸,淡灰色的眼中漾起波澜:
“不,你有得选。”
心铃颤动,心中像被投入某种事物一般,光晕斑驳。
颜清欢将目光转回,对着面前的画师。
小白画师白衣荡起,白皙的脸庞透出丝丝血色,韶颜稚齿,袅袅亭亭。
她笑着,眼中似有星河藏入:“你有得选,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白茶笑得灵动,晃了晃手中的画笔:“公主殿下愿意,和我一起尝试新的人生吗?”
第9章 白茶不予
小白画师携公主出逃了。
没错,出“逃”
……
天酒湖一游归来已过四日。
城西风鸟镇客栈内,身着缃色锦衣的长公主与一袭月白绸衣的画师相对而坐。
颜清欢还有一种不太真实的错觉。
那天枫林岸边,小白灿烂笑着问她,愿不愿意与她一起尝试新的人生。
面前人白衣如玉鸾,桃花眼眯成好看的弧度,一个不注意,整个人都被她吸引。
“愿意。”
所以她说她愿意。
愿意尝试,甘愿被吸引。
于情,也是于私。
白茶莞尔而笑,得了这样的肯许,小白画师当机立断,刚一回宫,便去朝觐了当朝天子。
十分从容地将事先想好的理由一气呵成地抖出来:
“昨日公主殿下游赏天酒湖,不慎被岸旁毒草划伤,御医对此无策,小女之师白婳予精通医术,恳请陛下送公主出宫,到师父白婳予居所丝竹舍修养疗愈。”
整段话下来,能听出明显的熟练流畅。
小白画师笑得一本正经。
皇帝那时正在为太子的事情烦心,也无追究,摆摆手便得了首肯。
“需几日?”
“毒之烈,半月有余。”
…
颜清欢回过神,视线又忍不住寻上小画师。
这是公主第一次出宫去这么远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