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丞相是朕的!(1)

作者:远无期 阅读记录

《让开,丞相是朕的!》作者:远无期

文案:

柳斐然从先皇手中牵过初玉尘的手之时,她不过是十岁的年纪。那时候她就立誓,定要把陛下教导成为一位明君。

于是她不辞辛劳、朝乾夕愓,甚至于寸步不离地谆谆教诲。

陛下一天天长大,聪慧敏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柳斐然很欣慰……

可是陛下不肯立皇夫是怎么回事?不让自己娶丈夫又是怎么回事?那和自己说过几句话的许姑娘怎么突然就嫁了呢?

初玉尘:“听闻尔等都想把女儿嫁给柳丞相?嗯?不错不错。”

众卿:“皇上饶命,柳丞相救命!”

柳斐然OS:小奶狗养成了小狼狗,还能拯救一下吗?

丞相设定温文儒雅,小皇帝小时候人前乖巧人后腹黑,长大了人前冷漠丞相面前撒娇勾引无所不用。

此文慢热,预估是个长篇,皇帝没长大之前重在剧情推动、铺垫和她的成长。总体剧情>爱情,有甜有虐,文风正经,建议养肥再看。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斐然,初玉尘 ┃ 配角:潘若烟,苏望,江自流,言锦庭。 ┃ 其它:年龄差,君臣

第1章

祁城。

祁城是璟国的首都,作为皇城已有百年历史,向来都是热闹非凡。不过和往日相比,今日皇城的热闹添了几分莺声笑语,好似空气中都漂浮了女子身上特有的香气。

街道上和茶楼上,隐隐都能看到女子娇柔多姿的身影,她们低声说笑,含羞带怯,偏生又舍不得离去。

酒楼大堂里做外商打扮的男子气喘吁吁地坐下,小二手脚麻利地给他倒茶,问道:“客官可要吃点什么?”

外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要了这酒楼里的招牌菜,便问道:“小二,我第一次到这皇城来,虽然知道皇城肯定与众不同,但也没有想到这里这么热闹。瞧这对面家的茶楼,咋那么多官家小姐,都把我看花眼了。”

小二这一听,便笑了出来,“这位客官有所不知,今日咱们祁城之所以这么热闹,还不是因为柳大人要回城了。”

外商更是奇怪了,问道:“哦?这柳大人是何许人也?居然引得官家小姐全都跑出来了。难道……比当年的玉面郎君还要俊美无双?”

小二把毛巾往自己肩膀上一甩,笑得那叫一个爽朗,眸子里闪现些许的仰慕,“玉面郎君是男子,柳大人可是女子,两人哪有可比性?”

小二这话一出,外商立刻就想起来了,惊讶地说道:“可是那七岁便名动祁江南北,十五便入朝为官的柳斐然,柳大人?”

“可不就是这位柳大人么!”小二提起柳斐然的时候,有一股自家人般的骄傲感,“柳大人年仅十五便入朝为官,深得皇上信任,外派到淮河一带治理水利工程。两年过去了,据说啊,淮河一带对这位柳大人是赞不绝口,水利之事也出色完成,皇上圣心甚悦,下旨召柳大人回宫,看样子柳大人是不必再外放了。”

这外商对于淮河治水一事也颇有耳闻,感叹道:“淮河我也有去过,那里每年必淹,住那附近的百姓都是苦不堪言,连我们行商的,也不愿意去那儿。”

“你说的都是以前,现在可好了。我岳家人就住在淮河一带,前些日子还来报信,说今年大水成功被控制了,没有淹一块土地。百姓都恨不得给柳大人供奉个长生牌,若不是柳大人,他们今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听到一名官员有所作为,外商身为璟国的一份子,还是显得骄傲的。他连连点头应和,又有点不解地道:“这也不对啊,这柳大人虽好,可是她也身为女子,怎地引得官家小姐们如此疯狂?”

“哈哈,客官有所不知,就是因为柳大人是女子,所以才会有如此盛景啊。”小二说起柳斐然的事情时候,可谓是滔滔不绝,也不急着去别的事情了,“柳大人是女子,所以官家小姐们再怎么看,也不会引出一些丑闻来。正因为这样,所以那些富贵人家里,都不拘着自己姑娘,任由她们出来看个热闹。”

外商一想,可不是吗,柳斐然是女子,女子可没有能力让女子怀孕,自然也不会酝酿出这等丑闻。她们家里放心了,自然也就任由她们去了。

外商对柳斐然的事情正好奇着呢,刚想多问几句,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突然间街道上无论男女老少,都好奇地往城门方向望去。

“一定是柳大人到了。”小二笑道。

外商也有一定年纪了,闯南走北也去过不少地方,自然不会像他们那样围堵在街上。他一边好笑地摇头一边催促小二快点上菜,旋即便好奇地转过头往外看去。

只见得人群颇为拥堵,自有官兵开道,而一匹棕色骏马踢着马蹄缓缓走过。那马是好马,脚程一日千里,而马上之人,更是俊美无双。

外商也算是见过不少俊男美女,可是此时愣是看出了神。

马上之人身材颇为消瘦,腰杆笔挺,面容俊美无比。她长发用一根银簪一丝不苟地高高束起,唇角含笑,眸中似有万种风情流转,又分明干净温柔得很。一袭白衣略带风尘,也正是因为这一身风尘,才不会让人以为这是天外谪仙。

好一个翩翩少年,好一个官家小姐念念不忘的柳斐然。

看痴了的又何止外商一人?百姓们原先闹闹嚷嚷的,此时下意识便低下了声音,好似会吵到眼前这个俊俏美人似的。而那些官家小姐更是掩面躲藏,又偷偷一个劲地往外看。

柳斐然旁边同样骑着马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子,面容同样颇为俊朗,不过与柳斐然那张脸相比,还是差了一点。他神采飞扬,笑容灿烂,说道:“果然还是跟着柳大人才能有此盛景,今日可真是沾了光了。”

柳斐然的俊美,是雌雄莫辨,或者说,美得不分性别。她听了苏望的话之后,面容不变,依旧是唇角带笑的模样,道:“不过是因为我两年未回城,大家凑个热闹罢了。”

“也只有你在,这祁城里才会有这样的热闹凑。”苏望故作深呼吸,飞扬的眉毛显露出他极端的好心情,“你闻到了没有?空气中都有着属于女子的香气,馨香扑鼻,美人在怀,啊……”

柳斐然无奈地轻轻摇头,突然余光看见一道影子飞来,然后怀中就被丢了一个香囊。她下意识把香囊拿在手中,抬头朝飞来的方向看去,引得一阵官家小姐的低声尖叫。

“这……”柳斐然没看出是哪儿飞来的香囊。

苏望明显看到了,但是却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热闹,笑道:“不知道是哪家好妹妹的香囊,这可是一番心意,你得收好啊。”

入手松软,带着一股馨香。柳斐然对于女红手工向来不太在行,此时便举起来在鼻子处闻了闻,竟又引得官家小姐一阵低呼。

柳斐然是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了,想她在淮河治水,早出晚归,和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大家自然都模糊掉了她的性别,故而她自己也没有想起,在祁城时出门经常被围之事。

苏望不由得感叹这祁城只要有柳斐然在,众小姐就看不到旁人了。他笑嘻嘻地说道:“快把香囊收起来,咱们要准备进宫复命了。”

“收下对方香囊,这不太好吧?”柳斐然有点犹豫。

“你在淮河待了两年,就真把自己当男子了啊?”苏望没好气地说道:“她给你扔香囊,难不成你觉得跟扔给一个男子是一样意思么?你就坦然收下吧,正好,你就缺一香囊了。”

柳斐然觉得苏望说的话似有不对,可是一时也没有想到哪里不对。她也一时找不到扔香囊的人,更不好随手把香囊扔出去,于是只好拿在手里。

众小姐一看,这可不得了了,没想到柳斐然竟然会把香囊收下来。这让她们都暗恨不已,连连跺脚,也不知道是哪个心机深沉的人竟然抢先一步丢了香囊,夺得柳大人目光,一个两个都恨不得把人找出来臭骂一顿。

眼见着有人开了先河,而柳斐然又是收下了,心里都想着不能让这蹄子占据了柳斐然的心,虽然说现在扔可能有点迟了,但是没准柳大人也收下了呢?

虽说柳大人是女子,不能嫁给她,但是能称为闺中密友,能一起游湖赏月,那也是极好的事情啊。

众小姐一想到这一点,一颗心骤然火热了起来。一个两个神色激动,虽然极度遮掩,但还是快速从袖中抽出香囊手帕一类的,朝着街道上那骑着骏马的女子扔了过去。

顿时间整一条街都飞出了一阵的手帕香囊雨,大家闺秀的准头也不敢恭维,一时之间扔得到处都是,各色香气飘扬,竟成为了祁城一绝。

柳斐然没有想到突然间就会变成这种情形,待得反应过来之时,她与苏望二人都已经被砸了好些个香囊了。

苏望哎哟的叫着,手忙脚乱地收着这些乱飞的东西,“我这是经历了什么?柳大人,想不到跟你在一起还会有生命危险啊。”

柳斐然无奈地看着此景,目光依旧是温和至极,除非是砸到了手中会接一下,别的她也就任由它横飞了。她说道:“苏大人作为一个卫尉丞,说被香囊砸死,岂不是一个笑话?”

“哈哈,毕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苏望朝着柳斐然挤眉弄眼,此时横空飞来一个香囊砸在了他的头上,他便拿在手里深嗅了一下,沉醉地说道:“香,真香。”

柳斐然余光看到酒楼二楼雅间处一女子半躲在窗后朝着苏望呸了一声,心里更觉好笑。不过像此时这样被这么多人围观也并非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她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加快点速度进宫吧。”

说罢柳斐然一夹马肚,马儿嘶叫一身,顿时撒开了马蹄跑起来。

一抹白色身影从身边闪过,苏望再抬眸时看到的只有柳斐然的背影了。那人消瘦挺拔的身姿,宛若一道迷人的风景,令人瞩目。苏望轻轻笑了笑,捏了捏手中的香囊,毫不客气地放在了怀中,“幸亏柳大人不是男子,不然我等男子,根本就没有活路了。”

苏望说完,便也潇洒地一夹马肚,“驾!柳大人,等等我。”

承启九年,水长丞柳斐然治水有功,帝心甚悦,诏之回宫听令封赏,官至大司农丞。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首发,请多多支持。

第2章

此时距离柳斐然回祁城已过一月有余,自官至大司农丞后,柳斐然忙得足不沾地,那一日祁城内的香囊香帕,早已离她甚远。

今日便是皇上寿诞,柳斐然从衙内归来更衣,府中下人接过她的马匹,管家也从家中出来,道:“小姐回来了,夫人在内堂等您。”

“嗯,我知道了。”柳斐然对管家微笑颔首,然后朝内堂走去。

内堂里柳夫人正与一妇人说话,柳斐然进来后便恭敬行礼,“孩儿见过母亲。”

柳夫人含笑颔首,“回来了?可是累了?”

“还好。”柳斐然立在一旁,柳夫人便说道:“我与你介绍一番,这位是少府蓝夫人,今日过府一聚。”

“一直传闻柳大人才貌双全,是难得一见的妙人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只恨没有早日登门拜访,硬生生错过了。”蓝夫人乐呵呵地道,打量着柳斐然目光,是充满了满意。不过见着柳斐然一身官常服,倒是不好意思上前拉住她双手。

“见过蓝夫人,蓝夫人过奖了。”柳斐然行了一个晚辈礼。

“我说的可是实话啊,祁城对于柳大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就是不知道谁家能有这个福气,把柳大人娶回去。”蓝夫人透露出了一个结亲的讯号。

柳夫人一下子眉眼都笑了开来,柳斐然虽入朝为官,但在她眼中,也不过是自己的女儿,已是恰龄的女儿,婚嫁正好。

“哎,可我这女儿啊平日里女红都不会,也不知谁家儿郎看得上。”柳夫人也开始了试探。

眼见着两位夫人就着自己的婚事讨论了起来,柳斐然虽无心婚事,但也不便在此反驳母亲。她身为朝廷命官,母亲也无权强行婚配,倒也不怕。于是她便拱手告退,“孩儿先去看望父亲,今夜皇上寿诞,孩儿就先更衣准备了。”

“嗯,去吧。”

柳斐然的父亲已经逝世,她说的看望便是到祠堂里上香,这是她每日回家都会做的事情。这小祠堂供奉着的是父亲的牌位,每日都是由柳夫人亲自打扫,从未有外人踏足。

柳斐然点燃香烛插进香炉里,撩起常服的衣摆跪倒在蒲团上。温润的声音在这小小的祠堂里响起,“孩儿斐然,见过父亲。”

柳父生前官至廷尉,一生勤勉爱民,公正无私。却不料世事难料,因街道上百姓捉拿小偷,引起纷乱,一孩童惊慌中跌入马底,柳父为了救人被马蹄踩中,没能救回来。

此事已过多年,柳斐然心中虽憾,却也始终秉承着柳父的教诲。其实不外乎是那么几个字,忠君爱国,与人为善。

“我国以往虽有女子入朝为官,但是不外乎都是一些闲职为主。今孩儿得陛下厚望,先赋孩儿水长丞一职,下管淮河水利一事,现封大司农丞更显圣心,孩儿定当谨遵父亲教诲,忠君爱国,做一名好官。不求高官厚禄,只求无愧本心。”

柳斐然和父亲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回了房换上朝服。婢女谷雨为她更衣,男女朝服稍有不同,除开更为修身之外,腰间那一抹腰带颜色也并不相同,男子为黑色,女子为白色。谷雨见她一袭绯色官袍加身,白色腰带上一只孔雀伴着祥云而卧,显得自家主子精神抖擞,越发俊美。

先前在淮河治水,早出晚归,日夜劳碌,导致柳斐然人也变得肤色暗淡。此时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皮肤自然也恢复了它原有的白皙光滑,再加上在家吃食自然有人跟进,也不会像当初那么的消瘦,倒是显得挺拔无双。若是一袭白衣,准会认为,浊世佳公子无疑了。

谷雨面露敬仰之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身上的官服,道:“小姐,您这一身官服真好看。”

柳斐然并不在意好不好看,现已经穿戴完毕,她便把官帽戴上,“近日我见母亲胃口似乎不太好,此时恰是转季,你吩咐厨房多加用心。”

“是,小姐。”

柳斐然微微一笑,突然伸手去掐了掐谷雨的脸,“等我回来。”

谷雨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晕,被掐的地方似乎也变得火热了起来。她羞涩地跺了跺脚,虽是责怪,却怎么听都带着一点欢喜,“小姐讨厌,都已经是为官之人了,还这么不着调。”

柳斐然哑然失笑,颇为宠溺地拍了拍谷雨的肩膀,而后便出门入宫去了。

能有资格入宫参加皇上寿诞的女官并不多,除开柳斐然也不过一两人,皆为婚嫁,此时都带着丈夫参加,宫宴可携带内人,所以孑然一身的并不多。

柳斐然的独自一人,很难不吸引别人目光。朝中并不限制官员结亲,柳斐然是皇上新宠,人又长得极其俊美,所以一些还未娶妻的官员,都自然围在了她的身边。

苏望踏进御花园之时,就瞧见柳斐然身边围了好几个年轻官员,像是有个男子妙语连珠,逗得柳斐然笑了起来。苏望便朝着柳斐然走了过去,笑道:“不知道几位大人在聊些什么,可否让本官也加入进来?”

“苏大人。”众人纷纷见礼,其中一个身形消瘦的官员,姓李,见着苏望的目光微有不善。苏望何许人也?对方这一点神色变化自然收入眼中,但却也分毫不惧,故意转头对柳斐然道:“斐然,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此话一出,李大人的目光变得更为不善。柳斐然不明所以,只道苏望与其八字不合,便颔首道:“好,诸位,柳某失礼了。”

虽为遗憾,但是众人都纷纷颔首。苏望便拉着柳斐然走到一边,说道:“柳大人,男女通杀啊。”

“大家都入朝为官,不过闲聊几句,又有何不妥?”柳斐然不在乎地道。

“嗤,也就你这样认为而已。”苏望抱着自己手臂,嗤笑道。

“你找我何事?”柳斐然问道。

“没事啊,就想把你拯救于水深火热之中啊,免得你被他们纠缠不清,对吧?”苏望斜着眼睛笑道。

柳斐然正想说话,却突然听得旁人低声说道:“秦丞相到了。”

柳斐然眼前一亮,顿时整理了一下官服,不再理会苏望,就朝着秦丞相走去。

“喂,你至于嘛你?”苏望对于文官向来不是很有好感,就算是丞相也不例外。但是见柳斐然过去了,他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跟在身后。

“秦丞相对我有提携之恩,为官又清廉,深受百姓爱戴,我敬他迎他都是应该的。”柳斐然低声解释了一句,便已走到了秦丞相面前,她行了一个大礼,“下官见过秦丞相。”

“呵呵,不必多礼。”秦丞相笑呵呵地道,他已古来稀的年纪,头发花白,精神却不错。“柳大人别来无恙吧?”

“承蒙丞相挂心,下官一切都好。近日听闻丞相身体抱恙,本欲登门拜访,又恐扰了丞相静修,还望丞相海涵。”柳斐然说道。

“呵呵……只是小病,无关大雅。对了,柳大人向来对手谈很有研究,恰老夫新得一副棋子,什么时候空了,和柳大人切磋一二?”秦丞相一边抚须一边说道。

柳斐然神色越加恭敬,“下官改日必当登门拜访。”

秦丞相满意点头,也不再理会柳斐然,往一边去了。

苏望此时凑了过来,低声道:“秦丞相对你果真是青睐有加啊。”

柳斐然不说话,余光便见一名小太监快步走来,然后站在一旁尖声叫道:“皇上驾到——”

“参见陛下。”众人纷纷跪倒。

皇上穿着一身玄黑色龙袍,胸前五爪金龙盘旋,威严肃穆,他看上去不过是三十多岁年纪,面目自带天子威严。此时他正携带着太子和后宫嫔妃踏入御花园,见众臣行礼,便扬声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陛下。”

皇上到来,宫宴开始,自是一番歌舞升平,好不热闹。柳斐然治水有功,长得又赏心悦目,学识五车,皇上有意让她做太子先生,便召了她上来。他指了指柳斐然,对坐在一旁的小太子说道:“太子,这是大司农丞柳大人。”

“轩儿见过柳大人。”太子礼貌地说道,柳斐然不敢受礼,微微侧身,回礼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不是对治水一事十分感兴趣么?淮河水利已困扰几十年,却被柳大人两年时间解决了,朕便让柳大人给你说说如何?”皇上问道。

太子面容激动,便要对柳斐然行师徒之礼,柳斐然断不敢受,连忙托起太子双手,“殿下万万不可,微臣愧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当年你像太子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名动祁江南北的才女了,当得起。”皇上大手一挥,笑道。

柳斐然深受皇上看重,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见皇上竟让柳斐然做太子先生,那分量就完全不一样了,此时大家都不禁有些眼红了起来。

就在大家注意力都在柳斐然身上之时,突然空中响起了箭雨破风的声音!苏望原本神色轻松,此时脸色顿时一变,大声喝道:“有刺客!”

同一时间,有一名官员发出惨叫,却是那道利箭刺在了他的身上。所有人脸色顿变,侍卫全都拔刀而起,不知谁人喊道:“护驾!”

柳斐然就在皇上跟前,此时立刻把皇上护在了身后,此地最为空旷,若是飞来利箭,根本无从闪躲,她快速说道:“皇上,此处危险,快撤退。”

然而在此时利箭横空飞来,不少侍卫都中了箭,情况危急,柳斐然脚尖挑起一把剑握在手中,一向温文尔雅的她此时便显得几分锐利了起来。她一连打掉了好几支利箭,展露出她并不弱的武功功底。

“退?已经无路可退了。”皇上面色阴沉,冷声说道。

柳斐然虎口已被震得裂开了口子,苏望终于杀了过来,“陛下,没事吧?”

皇上阴沉着脸不说话,他在四处张望,是谁胆敢谋朝篡位。倒是柳斐然松了一口气,这才有时间看向周遭,才发现御花园不知何时涌进了无数叛军,正厮杀得难分难舍。

“皇上!”受了伤的昆王提剑冲了过来,他一把把苏望和柳斐然挤到了一边去,神色焦急地说道:“臣弟救驾来迟,皇上没事吧?”

皇上见着自家弟弟护驾心切,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朕没……”

“皇上小心!”

昆王一剑刺向了皇上的胸膛!

第3章

万万没有想到昆王一向与世无争,竟然此时会做出这样的行为。苏望本提防着别处来的攻击,听到柳斐然惊叫声之时,转头就看到有一只修长的手飞快地抓住了那把刺向皇上的剑!

苏望反应极快,余光才看到鲜血飞溅,另一边就一手抓住了昆王的手腕,猛然用力,对方闷哼一声,直接把他的手腕给卸了。而同时抬腿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腹上。昆王喷出一口血,立刻摔倒在地,痛得蜷缩了起来。

后宫嫔妃尖声叫着,皇上脸色惨败地后退几步,柳斐然情急之下徒手抓剑,此时掌心已全部是血。苏望着急地问她:“你的手没事吧?”

柳斐然轻轻摇头,便听得皇上冷声大喝:“昆王!朕待你不薄,你这又是何意?!”

昆王从地上爬起来,他嘴角带血,面容狰狞,呵呵笑着:“好一个对我不薄,果真是不薄。皇兄你是否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对我的?!”

“众多兄弟中,朕对你最好,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皇上怒斥昆王,“是谁当初病重哀求神医给你治病?忘恩负义的东西!”

“然而你怎么不想想到底是谁造成我的病重!”昆王更是暴怒,他见皇上神色闪躲,更是确定了这件事情,心下悲哀,“当年我最得父皇欢心,你怕我威胁你的皇位,就使人重伤我,甚至残忍地剥夺了我作为男人的权利!我一生都无法生育,不能有孩子,所以父皇不可能把皇位传给我,你说这一切不是你推动的吗?!”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皆是没有想到会听到如此宫中丑闻,都恨不得把耳朵给捂住。皇上见其把当年之事说出来,也是恼羞成怒,喝道:“乱臣贼子!胡说八道!来人,给朕杀了他!”

皇上下了杀令,大家不敢不从,苏望提剑便往昆王刺去,而柳斐然依旧是守在皇上身边。

“皇兄这是恼羞成怒了?”又一道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众人皆往御花园入口看去,便见一名男子黑衣打扮,从叛军之中走了出来。此男子面容与皇上有几分相似,眼角之处尽是阴霾,他阴冷地笑着,“皇兄不是向来冷静的么?怎地今日如此惊慌?”

“和王!”皇上怒斥一声,见其这黑衣打扮便明白了过来顿时怒火攻心,“原来你称病就是为了此时此刻!好一个狼子野心!和王,昆王,你们竟然谋和在一起意图篡位,真是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的是你!”昆王对皇上显然是恨极,双眼红得几欲滴血,手中剑挥动得越加凌厉,苏望一时招架不住,步步后退。

“给我杀!”和王一声令下,顿时御花园里更是厮杀声震天,鲜血横飞,恐怖至极。

“杀!”

大批叛军猛扑而上,百官文臣都已被控制,武官也都苦苦支撑。柳斐然持剑护驾,可是叛军太多,让她苦于支撑,险招频出。

“该死!守城侍卫呢?!都是聋子吗!”皇上怒喝,身边的妃嫔都瑟瑟发抖,一直往他身上缩,更是让他恼怒不已,这时候突然又一波弓箭射来!柳斐然提剑抵挡,可是根本招架不住。

“啊!”妃嫔中了箭,尖叫不已,顿时乱成了一片。

“太子殿下!”

“呜呜……好怕……”原来在慌忙后退中,不知谁人拉扯的太子,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太子扯倒在地,然后又被急乱的小太监踩了几脚,满脸是血。他不过是七八岁的年纪,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种场景?顿时哭了起来。

“殿下!殿下你没事吧?!”照顾太子的妃嫔声音都变调了,显然是惊恐至极。

“小心!”不知谁人一声惊叫,柳斐然拼死闪过一支箭来,却被另一只箭从手臂上擦过,带出一串血珠,飞溅了一脸。柳斐然死死蹙眉,平日里温顺的长眉一旦蹙起,便端得无边的凌厉。她来不及捂住自己的伤口,正欲再动手,便听得后面一片惊叫,凄惨至极。

“太子殿下!”

“太子!”

柳斐然猛然回头,竟然看到一名叛军不知何时从侧面冲了过去,找到了机会一剑刺在了太子的胸膛上!

太子吐出一大口血,身体抽搐着,眼睛瞪大,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皇上眼睛都红了,直接拔了地上的剑一把抹了那偷袭的叛军脖子,气喘吁吁地盯着和王,满是仇恨地道:“朕当年果然不该放过你。”

“呵呵……现在说这话,不觉得太迟了吗?”和王胜券在握的模样,“太迟了,我的皇兄,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和王说完,便提剑冲了上来。柳斐然觉得心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剑柄,而原先抓住剑锋的手此时也在滴血,显得有几分恐怖。她正欲迎上去,就听得皇上说道:“退下,让朕来。”

和王大笑,“哈哈,想不到皇兄还有两分骨气,知道自己不能活命了,就胆敢提剑杀敌了。”

“你废话真多。”皇上冷哼一声,一把推开了柳斐然,朝着和王迎了上去。

“陛下!不可!”柳斐然惊喝,皇上这样以身冒险实在是太过危险,若是出了点意外,那就完了!待想冲上去,却一下子被叛军给包围住了,顿时怎么也近不了皇上的身,急得出了一身的汗。

剑锋摩擦的声音尖锐的响起,那边皇上和和王已经打在了一起。一个身穿龙袍,一个刺客黑衣,天壤之别的特征,气势却都一样的凶猛如虎。

和王面容越加的狰狞,“我的好皇兄,我盼着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今日终于得愿以偿,我实在太高兴了。”

到了此时,皇上也不做遮掩了,道:“昆王知道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啊,为了找证据,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呢。可惜被柳斐然破坏了,否则你要是被他一剑刺死,那该多好玩啊,哈哈。”和王剑光一闪,挑断了皇上的一缕发丝,惊得皇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后退。

可是和王却不愿让他就此退走,立刻冲了上去,“你做了那么多的亏心事,怎么?现在怕了?”

“昆王恨朕尚且能理解,可是你呢,朕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你离间我与父皇感情,抢我心爱的女人,玷污我的婢女,怎么,这些事情你都忘记了?!”说到最后,和王是怒吼着出来的,脖子上青筋暴起。

“区区一个婢女,也值得你如此动怒?和王,你是皇子,不是街边的乞丐。”皇上嘲讽说道,他找着机会利剑猛然刺出,挑起和王手臂上的一串血珠。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和王暴怒喝道,对于自己受了伤这件事,他根本眼睛都不眨一下,反倒是就迎着剑上,视死如归的气势压得皇上连连后退。“既然你什么都不懂,那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做的事情!”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这等心胸,像个皇家子弟吗?”皇上冷声问道。

“不拘小节……呵呵……好一个不拘小节。”和王痛苦地颤抖着嘴唇,“这就是你残害兄弟,罪大恶极的理由吗?!”

“这有何不对?”皇上唇角一勾,竟显得有两分阴冷。

“啊!”突然昆王发出一声惨叫,两人匆匆望去,却看到苏望一剑刺穿了昆王的胸膛!昆王大口大口地吐着血,目光却死死地留在皇上身上。他不甘地想要说话,但是血却一个劲地从他口中流出来,让他说不出来。

苏望大口喘气,把剑拔了出来,鲜血猛然飞溅,而在此刻,和王动了!他不再看向昆王,而是提剑就往皇上刺去。

昆王身体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声息,而皇上才发现和王已经冲了过来。他急急后退,却不料撞到了地上的尸体,瞬间跌倒在地。皇上急了,神色立刻变得惊恐了起来。

和王面露狰狞,正欲一剑刺下去,却猛然身体一震!柳斐然正站在和王身后,一剑从和王的背后穿过。她官服早已经沾满了鲜血,神色苍白,却又因她脸上血迹而显得病态的艳丽。

和王像是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那里被刺穿了一个窟窿,鲜血正从剑尖处低落下来。

皇上松了一大口气,连忙后退几步躲开了和王。他死里逃生,忍不住露出了他压抑着的一面,大声咆哮:“朕是皇帝,无数人保护着朕!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看,朕赢了!”

和王已经没有了力气跌倒在地,他不甘似的看着皇上,皇上正疯狂笑着,而和王此时,突然流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你……赢了……么……”

而就在此时,突然横空破来了一支利箭!

“咻!”

皇上的笑声戛然而止。

“陛下!”

所有人都恐慌了,好似这一瞬间时间静止了一般,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在做什么。

一道身影从一旁的宫墙上跌了下来,那里本有棵树,遮掩住了那人的踪迹。仔细一看,却是一个神色慌张的女子。

她神色癫狂,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哈,皇上!你是不是想不到你会死在我手里!哈哈哈哈哈。”

那人面容陌生,没人认识,而她跌落在地的模样分明是不懂武的模样。

“是你……竟然是你……”皇上捂住被射中了的胸脯,神色凄迷地看着那个女子。

“皇上!”柳斐然连忙丢下剑,跪倒在皇上身边,急急大呼:“太医!太医快来救皇上!”

那个女子还在癫狂地大笑着,和王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死了,而皇上则是一脸死灰地低喃着。

“只是一名婢女……婢女……”

最后杀死他的,还是那名婢女。

承启九年冬,和王昆王谋反,亡。皇上,崩。

第4章

历史上每一场谋反,都代表着腥风血雨,甚至于是一个朝代的变迭。可是纵观璟国一百多年的历史,就算是谋朝篡位,也没有落得像今日这种下场。

对于臣子而言,只要有一方存活,那至少,这个天下还是姓初的天下。可是像今日,竟然同归于尽了。

皇上驾崩,而和亲王也死了,那么这场斗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下了杀戮,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皇上来不及说任何遗言,而太子也先皇上一步先走了,此时正是群龙无首。又突然听得利剑破风的声音,柳斐然和苏望二人几乎同时拿起了手中剑,往旁边的叛军刺去。

很快大家就反应过来了,纷纷出剑把叛军打了个落花流水。秦丞相高声喝道:“乱臣贼子,杀无赦!”

叛军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思反抗,投降的投降被杀的被杀,一场混乱,终于平息了下来。

秦丞相不愧是百官之首,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先是把吓得要死的太监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旋即跪倒在地,哭声震天,“陛下!陛下啊!这让臣等怎么办啊!”

大家这时候都反应过来了,纷纷跪倒在地,一个比一个哭得狠。

“皇上啊!”

大家神色悲痛,心里惶惶不安。想到未来国家无主,太子都没了,余下的皇子年纪更小,一些忠臣不由得悲从中来。而另外一些心里打的小算盘的,也在心里面惦记着某些东西,眼珠子暗暗地转着。

就在大家正真真假假地哭丧着之时,却见得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冲进来,神色更是悲惨得很。只见得他一下子跪倒在地,整个人都趴地上了,悲怆地喊道:“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没了!”

众人皆是身体一震,有人惊骇地叫了出来:“你说什么?!”

“奴才受丞相所托,去宫殿找三皇子和四皇子,却发现三皇子和四皇子……没了!没了!”小太监嚎啕大哭,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么样,一时惶恐不安。

众人都没了主意,看向秦丞相,纷纷问道:“这可怎么办啊。”

“就是,皇子都没了,那这江山怎么办啊。”

秦丞相只觉得一阵头晕,颤抖着声音问道:“那……公主呢?”

“公主……公主除了六公主,别的也都没了!”

秦丞相一听,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就再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六公主现在还在牙牙学语,尚在襁褓之中,难不成真的要六公主上位么!这都什么事儿!

这和亲王和昆亲王谋反,他们的家人就算能留下性命,也断不可能还能留在祁城之中。可是这六公主才这么点儿大,事出突然,皇上亦未留下遗诏,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可就算秦丞相昏迷过去,该安排的事情还是不能落下。皇宫里敲起了丧钟,官员们换上了丧服,宫女太监则是以最快的速度清洗御花园。

丞相清醒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嚎啕大哭。这一哭,引得百官也跟着大哭。苏望被这些人的哭声哭得脑袋都疼了,忍不住偷偷往柳斐然的方向去,低声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若真是六公主上位,朝中不知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柳斐然身上有不少的伤,此时都已经包扎起来了。因失血过多,她脸色有些苍白,“不会是六公主上位的。”

苏望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道:“你别强撑着,该装晕就得晕,你别以为秦丞相是真晕,他可聪明着呢,当时分明是假晕,好想对策。”

柳斐然不置与否,苏望暗叹一声,便只好问道:“为什么你说不会是六公主上位?”

柳斐然抬眸看了最上面的秦丞相一眼,略显苍白的唇瓣轻启,吐出两个字来,“靖亲王。”

苏望身体一震,被她这样提醒,突然间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个亲王。靖亲王,同样乃是先皇所说,只不过因为他极其碌碌无为,早早就被派往封地,故而大家都渐渐地把他给遗忘了。

可是现在,靖亲王再怎么碌碌无为,那他也是一个成年男子,既和皇上是亲兄弟,又是璟国现在仅存的皇子。

苏望忍不住轻轻抽了抽眼角,声音越加地低沉,“这靖亲王……还真是白捡了一个皇位。”

“苏大人慎言。”柳斐然低声警告。

苏望知道宫中人多口杂,也不敢再继续说话了。

柳斐然回府之时,已然是第二日的晚上了。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中,谷雨立刻让人备着热水。柳夫人着急地小跑了过来,见着女儿官服上全是血迹,急得顿时哭了出来,抓住她的手臂便急急问道:“造孽啊,伤到哪儿了?”

“母亲,孩儿没事。”柳斐然不愿意柳夫人担心,便开口安慰道。

不过,她手掌上的伤实在是太过于明显,柳夫人一下子就看到了。顿时心疼得呼吸都不顺了起来,她颤抖着手捧着柳斐然的手,高声喝道:“太医呢,快,快快,请太医过来。”

“母亲,这就是太医包扎的,已经不流血了,您别担心。”柳斐然微笑,又道:“皇上驾崩,所有人都得穿丧服,家里这些可都备好了?孩儿朝中还有事,这些只能辛苦母亲了。”

“放心吧,都准备好了。”六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神色凄迷,“别人家的姑娘受了伤,都哭哭啼啼的,就你受了伤还反过来安慰我。都怪你父亲,要不是你父亲答应让你入朝为官,又怎么会遭受此番罪?”

柳斐然柔和了眉眼,轻轻抱住了柳夫人,“父亲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名好官,现在女承父业,有什么不好呢?再说,女儿也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事。”

“你和你父亲,这是一个德性。”柳夫人又是骄傲又是无奈,只好说道:“快去洗漱换衣服吧,我让厨房那边都准备好了膳食,出来吃点东西。”

“好。”

好不容易打发了柳夫人,柳斐然疲惫地泡在浴桶中让谷雨帮忙洗头发,就听到了谷雨低声抽泣着。

柳斐然太累了,便不愿意睁眼,只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谷雨抹着眼泪说道:“小姐这样太辛苦了,人家做官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小姐,您做官怎么就受了一身的伤?原先去淮河治水就日晒雨淋的,您是大家闺秀,过得倒是比谷雨还苦,现在回了皇城,却不想还有生命危险,这样的官不做也罢。”

“不要瞎说。”柳斐然实在是累极了,声音也变得越加地低沉,这句话才说完,她便睡了过去。

谷雨哭着哭着,没有听到自家主子的回应,低头一看,原来自家主子已经睡着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只好去叫了几个力气大点的嬷嬷把她抬回了床上去。

柳斐然这一觉睡醒,直接便是第二日了。她心里惦记着宫中之事,匆匆吃过早膳,便和往常一样进了宫。

待她进宫之时,宫里已经吵起来了。正如她昨日跟苏望所提到的那样,靖亲王这个名字果真是在此时被提了起来。只不过现在众臣都在激烈地争吵,到底是应该把靖亲王接回祁城继承皇位,还是把六公主推上皇位然后众臣辅政?

这两个党派之争十分明显,一边是希望尽快的安定好国家,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一边是希望尽量地把政权抓在手中,六公主尚在襁褓,就算是登上了皇位,也不过是个傀儡,那么国家大事,岂不是他们这些作为臣子说了算?

两方是吵得脸红耳赤,而作为百官之首的秦丞相,在此事上并不出声。只是站在那里,犹如一棵百年老松,一动不动。别人问他意见的时候,他便会说这也行,那也行,浑然是一个和稀泥的形象。

吵了整整一天,谁也说服不了谁。正是群龙无首的情况,这种反复拉扯,估计能扯到明年今日。秦丞相像是听腻了,终于睁开了他那双眼睛,浑浊得像是要行将就木了,“都别吵了,今日就这样散了吧,明日再谈。”

百官一看,天也要快黑了。反正谁都没有占到便宜,便都纷纷向秦丞相告辞,甩袖离去。

柳斐然不知秦丞相到底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想要上前,但此时人多口杂,却不方便。她正想要离去,却见得一名官员匆匆往她身边而过,低声对她说道:“装病。”

柳斐然脚步一顿,就像是无比自然地便扶住了额头,身形摇晃了几下,脚步踉跄之间,就要摔下去了。

“柳大人!”

有人发现了她的异常,连忙扶住了她,“柳大人没事吧?”

一张纸条从这人手中塞进了柳斐然的手中,柳斐然暗暗地把纸条收了回来,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轻轻摇头:“下官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想必是这次宫变吓到了柳大人了,柳大人又受了伤,该好好休息才是。”

朝中不乏一些怜香惜玉的主儿,此时见柳斐然病若西施的模样,那张俊俏无比的脸儿显得苍白可怜,便都纷纷开口劝道。

“是啊,朝中之事,柳大人不必担忧。”

秦丞相看在眼中,开口说道:“柳大人身体抱恙,这几日便不用上朝了,就在家中好好歇息吧。”

柳斐然捏着手中的纸条,低下了眼睑,轻声应道:“下官知道了,谢丞相体恤。”

回府之后柳斐然把自己锁在了书房里面,捏在手中的纸条被打开。在一盏烛火的照耀下,久久不语。她的面色平静,只是眸子里,似乎涌动了什么。

是夜,一道白色身影离开了祁城。

第5章

黎城。

黎城是靠近西亚荒凉之地的一座城,这里背部靠山,虽然荒凉,但并不荒芜,反倒是山清水秀,是一个离世隐居的好去处。然而因为这里的位置偏远,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地方奉献,也没有外敌威胁,故而多年来一直没有得到重视。

靖王举家搬到此处封地之时,这里就连街道上也都是野草横生。靖王再不济,也是一个在皇城长大的王爷,又岂能丝毫不介意?然而他与在这驻守当地的郡守几次交谈试探之后,才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

黎城实际上是个好地方,但是奈何郡守不作为。因为只有不做为,这里才不会有变化,他才不会升官,那他就只能留守在这里了,郡守就守了这一片三亩之地,乐得自在。

靖王这一听,这不就和自己的愿望是一样的吗?外面世界无论怎么风起云涌,那都和他无关,他在一块好的地方逍遥自在,带着妻子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于是靖王就和当地郡守达成了共识,对于这黎城的变化丝毫不提,在朝廷之人听来,这一块地方依旧是荒芜之地,可实际上已经慢慢变得一片欣欣向荣。

靖王这一待,就是九年。他身体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不好,可是在这黎城待着,除了要比一般男子羸弱之外,倒是没有看出太大的区别来。在这个封地之中,他和她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孩子。

长女初玉尘,年七岁,按理说正是活泼爱闹的时候。长子一岁多之时便夭折了,不必再提。次子初行之,年四岁。

不过说起这初行之,就不得不感叹靖王子孙缘薄弱了。

初行之很小时候就显示出了聪慧异常的一面,健康活泼。可是有一日无意跌入湖中,救上来之时高烧不退,病好之时,竟成了傻子。

靖王妃深受打击,一病不起。靖王也是旧病复发,差点一命呜呼,最后还是初玉尘一直哭,才把这靖王给哭醒了过来。

靖王早年丧子,而今次子又变呆儿,妻子又病逝,瞬间像是老了几十岁。原先就羸弱的身体,现在更是三天两头地需要喝药。要不是想到家中还有幼女,恐怕他自己都撑不过去了。

可怜那初玉尘,年纪轻轻丧失了母亲,而活泼可爱的弟弟又变得痴痴傻傻,让她的性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爱笑爱闹的她,动不动就坐着发呆,越加不爱与人交谈了。

近日已入冬,虽未下初雪,但是天气已然寒冷不已。皇上驾崩之事已传到黎城来,靖王府自然也是穿上了丧服,严令大声说笑。不过这靖王府自王妃病逝之后,也再没有过欢声笑语了。

靖王一身孝服,显得他本就苍白的脸更是刷白,好似下一秒便会晕倒似的。他步履蹒跚地走进后院,问那一旁的婢女,“郡主呢?”

“回王爷,郡主在王妃书房呢。”

靖王便往书房走去,推门而入之时初玉尘正提笔画写着。靖王咳嗽两声,问道:“尘儿在做什么?”

初玉尘不便放下笔,依旧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等到完了之后她才放下来,说道:“父王,您怎么来了?”

“嗯,来看看你。”靖王走到了初玉尘一旁,便见她是在作画。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这画中的兰花,道:“怎地想起画兰花?”

“突然想起了母妃,母妃生前最爱兰花了,尘儿想画给母妃看。”初玉尘轻声道。

在这之前,初玉尘最不爱的便是站定坐好,书画一类的向来不爱。此时却画出了一手好画,若是王妃在天之灵知道了,不知道多欣慰。

可是在靖王看来,就多了几分心酸了。

靖王摸了摸她的头,道:“画完了,就出去走走吧。今年梅花有一些开了,去看看吧?”

初玉尘摇了摇头,“孩儿还有书法要练,就不去看了。”

这答复在预料之中,靖王也知道自家女儿现在的脾性,便只好叹息一声,道:“不要拘着自己,就算是你母妃,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初玉尘身体微僵,一层薄雾便涌上了眼睛里。她其实一直都是无忧无虑地长大,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让她难以接受。她平时再平静,可是实际上,她也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她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靖王,问道:“父王,您说母妃在天上会想我吗?”

“当然会想啊,想你和弟弟有没有好好吃饭,去了哪里玩,有没有认真看书。”靖王想起自己的妻子,心里也是一酸,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好道:“她肯定也不希望你变成这样子,听话,出去走走吧。”

初玉尘想了想,便点头道:“嗯,那尘儿去看看行之。”

说罢初玉尘便提着裙子小跑了出去,靖王看着她小小的背影,然后再低头看着她所作的兰花图,喃喃自语:“岚儿,你这一走,真是苦了这两个孩子了。”

窗外天色阴沉,似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雪。后院里静悄悄的,一丝风都没有。靖王双手负背,脸色无比苍白,但是那双眼睛却明亮得很,他低声道:“不知为何,这两日总觉得心有不安。皇兄驾崩,虽说是因为和王叛变,可到底总让我心神不宁。”

就在靖王怔怔出神之时,另一边初玉尘已经一路小跑地来到了初行之的院子里。初行之正流着口水抓着糖乐呵呵地笑着,旁边的仆人就在逗他笑。

“弟弟,我来看你了。”初玉尘接过仆人手中的手帕,仔细地给初行之擦口水,“你有没有乖乖吃饭?”

初行之对姐姐显然很是依赖,乖巧地任由她擦自己的脸,然后对着她傻笑,手里的糖拼命塞初玉尘手里,“糖……糖……”

初玉尘很有耐心地点了点头,说道:“嗯,糖,要给姐姐吃糖是吗?”

初行之还是嘿嘿傻笑着,看得初玉尘更是心疼。弟弟本不是这样的,他聪明活泼,最喜欢追在自己身后叫自己姐姐了,可是现在却连姐姐都不会叫了。初玉尘心疼地把他抱在了怀里,喃喃道:“弟弟,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初玉尘和弟弟玩了一天,最后和婢女一起为他洗了澡哄了他睡觉之后,这才离开了他的院子。

此时夜色昏暗,风雪欲来。而书房里靖王手里拿着信,眉头直接皱成了一个川字,下面站着一个麻衣打扮的年轻男子,风尘仆仆的模样。此男子皱眉道:“王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动身吧。”

“动身?”靖王苍白的脸浮现一丝苦笑,“我身体羸弱,而一儿一女年纪尚小,又能到哪里去?若是真要对我们下手,根本就逃不过。”

“王爷,您不能让那些奸人的计划得逞,若是六公主上位,这天下还是初家的天下吗?王爷您流着先皇的血脉,是皇上的亲兄弟。若是这天下落得那群奸人手中,我等死后也都无颜面对皇上啊。”

靖王紧紧皱眉,眉头紧锁,最终猛一咬牙,“你先下去休息片刻,夜里便动身。”

男子神色一喜,“是,王爷。”

初玉尘正欲睡觉之时,靖王突然走过来敲了房门,“尘儿,你睡了吗?”

“尚未,父王有事找尘儿?”初玉尘把衣裳穿好打开了房门,抬起头来问道。

靖王见着女儿乖巧精致的脸,心里只觉得一阵抽痛。他本不想参与国家大事,却不料最终会变成这样。

原先消息传来,他并不知道皇上的子女竟然遭受到了屠杀,只留下尚在襁褓的六公主,这显然是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这才传不过来。为的,就是拖延他回皇城的步伐,最好是找到机会让自己再也回不去皇城。

靖王知道,这一趟肯定充满了刀光剑影,可是他没有办法置之不理。就像是是那个男子所说的,若是落在了奸臣手中,这天下还能是初家的天下吗?他作为皇子,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尘儿,收拾一下,我们要离开这儿了。”靖王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就恢复了平静。

初玉尘一怔,问道:“父王,我们要去哪儿?”

“回皇城。”

初玉尘聪慧,看到靖王脸色难看,便也知道出事了。她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尘儿没什么好收拾的,都听父王的。”

靖王点了点头,然后便急匆匆地离去了。初玉尘呆呆地站在原地,旋即想起了些什么,便也提着裙角跑了出去,跑去了母妃的书房。

此时夜已深,书房里静悄悄的,并没有掌灯。初玉尘推开书房的门,熟练地走到了书桌一旁的画篓旁。这里都是自己的字画,是她想要给母妃看的字画。初玉尘手小小的,然后去搂这些字画,倒是显得有几分狼狈。

她正想办法全都带走之时,突然听得外面发出了巨响,然后有人惊骇叫道:“有刺客!”

初玉尘一怔,在她的世界里,尚且不明白刺客代表着什么。只是听到外面刀剑声响起,伴随着惨叫声,让她手中的字画都全掉在了地上。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开始轻轻颤抖了起来。

“快!保护王爷!”

“啊!杀!”

“尘儿!”

最后听到的是父王的声音,初玉尘似乎才回过神来,身上早已经被冷汗打湿,她想要叫出来,可是她颤抖着嘴唇,却出不了声。最后她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书房门前,偷偷打开了一道口子往外偷看。

门外烛光昏暗,府中平日里和自己说说笑笑的侍卫哥哥们浑身是血,正和那些黑衣人打斗在一起。断肢残骸满地,更别说鲜血了。在这场厮杀里,鲜血仿佛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往日里温文尔雅的靖王,此时也不得不提剑杀敌,他满身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站在那儿举剑咬牙厮杀,身形摇摇欲坠。他身体本就羸弱,此时更是连连后退,喝道:“快去找郡主!”

突然一个黑衣人杀进了侍卫团,靖王闪躲不及被利剑划伤,鲜血直撒。

初玉尘瞳孔骤然放大,脑袋一片空白。

“父……父王……”

第6章

初玉尘潜意识就想要冲出去看看靖王怎么样了,可是身体根本无法行动,同时隐隐觉得,她绝对不能出去。

黑衣人来势汹涌,王府里的侍卫多为没见过血之人,一开始就落入了下风。靖王心急如焚,身上已经带了不少的伤,他猛然再杀一人,那名报信的男子冲过来把他护在身后,喝道:“王爷快走!”

“尘儿还没找到,我不能走。”靖王拒绝说道。

“王爷,再不走就来不及走了!”男子暴喝道。

“那就不要走了!”靖王也是发了狠。

“哇……呜呜……”

突然出现的孩子哭泣声音让靖王身体一僵,旋即便见一名嬷嬷惊恐地捂住了初行之的嘴巴。黑衣人既然发现了初行之的行踪,自然不会放过,立刻就冲了上去。

嬷嬷尖叫一声抱着初行之就跑,靖王怒极,不知怎地初行之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可是他自己武功也是平平,根本就追不上,只能焦急地叫道:“快带行之走!”

报信男子见靖王怎么也不愿意离去,只好咬牙杀了上去,追着那黑衣人而去。

初玉尘在书房里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手脚冰冷。她正不知所措之时,突然一道影子朝她飞了过来!初玉尘差点尖叫出声,小小的身体就往边上一滚,这才没有被砸到。只听得砰的一声,一个黑衣人被打飞破门而入,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着。

初玉尘惊恐地看着地上那个黑衣人还在拼命吐血,身体都在抽搐着就是没有断气,她只能躲在门边上瑟瑟发抖。门外王府中人艰难地抵挡,靖王追着初行之出去了,外面终于恢复了些许的平静,只余下一地的尸体。

这黑衣男子痛苦地挣扎着,脸上全是血,他见着初玉尘,眼睛里迸出了凶狠的光。此时初玉尘被他这目光吓得连连后退,背部直接抵在了门边上。

男子手中没有了武器,大腿被砍伤动弹不了,他艰难地地朝初玉尘爬过去。他认出来了,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就只有王府中的小郡主,他要杀了她。

初玉尘看出了这男子的意图,这让她更是恐慌。然而她又想到了刚才在外面时候,父王被这些黑衣人划了一道口子,侍卫哥哥就是被他们杀死的,是他们把王府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都是坏人,他们都该死。

初玉尘慢慢坚定了自己的内心,反倒是没有了一开始的惊恐,虽然她还是手脚发软。

她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然后艰难地抱住了书房里的一个花瓶,朝着黑衣人走过去。黑衣人发现了初玉尘的意图,面容立刻变得狰狞了起来,他猛然伸出手去抓初玉尘,初玉尘被吓了一跳,尖叫出来,手中的花瓶就掉落在地了。

花瓶破碎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的沉重,初玉尘快要哭出来了,只是她倔强地咬着嘴唇没有哭,然后又转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了一把剑来。这把剑是点缀书房用的,初玉尘贪玩的时候曾经拔开过,还被父王责备过一顿。

那黑衣男子见初玉尘拿着剑,心里也有点怕了。他本想趁机杀死对方,这时候却心生退意。初玉尘艰难地举着剑,心里默念着,要给府中的侍卫哥哥报仇,要给父王报仇。

初玉尘猛然提剑朝黑衣人刺去!

本在退缩的黑衣人却一把抓住了初玉尘的剑,猛然一拽,把初玉尘拽进了自己的怀中,然后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初玉尘发出一声尖叫,立刻挣扎了起来。黑衣人面容狰狞,却是更加地用力了,掐得初玉尘脸色发紫,双眼瞪大,几乎窒息。她拼命地踢着双脚,可是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男子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却突然觉得自己一痛,浑身的力气都被泄了个一干二净。他难以置信地低头一看,就看到了自己胸膛上插了一把匕首。

男子手中再也力气,初玉尘从他身上跌下来,惊恐地爬到了一边,回头再看,这男子在大口大口地吐血,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匕首是初玉尘插进去的,就在拿剑的时候,她就把匕首带在了身上。

她只是觉得相对于长剑,这把匕首她更好操控而已,却没有想到救了自己的,还是这把匕首。

她活下来了,可是……她也杀人了。

初玉尘知道他死有余辜,可是,她同样觉得天似乎变得更冷了,让她动弹不得。

阴沉了一天的天气,终于下起了雪来,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来得是如此的苍茫,大片大片地落下,融化在血中,鲜艳而又充满了杀机。

而另一边,天降大雪对于王府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嬷嬷抱着初行之根本就跑不快,在后面的黑衣人一把了结了嬷嬷的性命,正欲杀了初行之之时,报信男子终于赶了上来,与那黑衣人斗在了一起。

初行之哭得嗓子都哑了,平日里精雕细琢的模样此时狼狈不已。他见无人管他,就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想要去找一个能给他安全感的人。

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一边哭一边摔着跑,自然无比地引人注意。黑衣人很快就发现了他,提着剑就冲了过来,靖王也杀了过来,此时一见,更是牙呲欲裂,喝道:“行之,快趴下!”

可是初行之怎么听得懂?反倒是听到了父王的声音,一下子就停下了脚步,哭得更大声了起来。

黑衣人心中一喜,出剑的速度猛然加快了!

柳斐然匆忙来到之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面,她大惊失色,手中抢到的长剑猛然甩出,长剑破风而去,咻的一下插中了黑衣人的胸膛。

黑衣人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横空一剑,一下子被刺得身形倒飞,倒在地上就动弹不得了。柳斐然来的速度很快,在黑衣人倒下的瞬间,便已抓住了剑柄,狠狠地再补了一刀,这人便再无了声息。

柳斐然收剑,余光看见了一个男子,她从这男子的外貌衣着立刻辨认出来这便是靖王,便问道:“王爷没事吧?”

靖王一把抱住了自己儿子,眼睛都红了,他急急说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王爷不必多礼,我来就是为了保护王爷的。”柳斐然也知道时间不等人,便急忙说道:“还请王爷先行撤退,这儿交给我。”

靖王一听,急着抓住了柳斐然得手臂,“姑娘,我的女儿还在这府中,不知道在哪里,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我真的……”

说到后面王爷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柳斐然微微蹙眉,抿唇颔首,便提着剑杀进了王府里去。

来的黑衣人数与府中侍卫相差不多,只是侍卫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所以一开始就落入了下风。若不是因为有那个报信男子支撑着,恐怕早已经被屠戮一空了。

柳斐然虽一路奔波,但武功高强,很快就一路杀了进去。她满身是血,一袭白衣上的血迹就像是绽放的红梅,映着她俊美的脸庞有着几分诡异的美。

她把报信男子救下之后,那男子显然认出了柳斐然,急急说道:“这一边我都没有找到郡主的踪影,柳大人快去西厢那边再找。”

“好。”柳斐然颔首,急忙冲了过去。

王府早已经大火冲天了,不过因为这一场雪,火势被压住了。柳斐然踏着死去了的尸体冲到了西厢一边,却见黑衣人叫道:“在那边,快追!”

柳斐然也跟着过去,就见大雪中一女孩惊恐地抱着一把匕首,没命地奔跑着,而后面两名黑衣人死死追着。

黑衣人速度很快,三两下就追了上来。正提剑欲要刺上之时,柳斐然已经到了,她一跃而起,一剑了结了一人。另一人则是被她一脚踢飞,旋即再追上补上一剑。

初玉尘因为踢到了一具尸体,一下子跌倒在地。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惊恐回过头来,手里还死死抓着那把带了血的匕首,然后她便看见一个人把追杀自己的黑衣人给杀了。

那人身形消瘦,一身白衣染血,潇洒自如地收了剑之后,转头朝初玉尘看去。

初玉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好看到能忽视了她身上的血迹。

初玉尘长得是极其可爱的,粉雕玉琢的模样像个小仙童似的,眼睛大而水灵,只不过此时的狼狈使得她失去了不少的光彩,但是却招得人心里疼。柳斐然一见她此番模样,便露出微笑,她朝她走过去,蹲下来问道:“郡主,你没事吧?”

初玉尘听到她声音之后,才知道眼前之人是个女子,心里防备放松了一些。只是面对她伸出来的手,还是往后蜷缩了一下。

“别怕,我不是坏人。”柳斐然很有耐心,温润的声音宛若一股清泉,令人心里踏实。为了缓解初玉尘的紧张,她又说道:“我叫柳斐然,这是我父亲给我起的名字,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初玉尘喜欢她的笑容,看着她的笑容好似这个夜晚也不那么冷了。

“我……我叫玉尘。”

柳斐然一怔,旋即笑道:“漠漠复雰雰,东风散玉尘的玉尘么?好名字。”

雪,纷纷扬扬下得极大,那人一身带血白衣蹲在自己面前,声音温润带着些许的沙哑,笑容温柔眼睛明亮,好似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为她绽放着最美的一面。

这年冬日的第一场雪,来得似乎恰好。

第7章

就在柳斐然与初玉尘交谈之时,王府中又陷入了一阵喧哗之中。柳斐然立刻把初玉尘护在身后,转身却看见大批的官兵涌了进来,却是那郡守终于派人来了。

至此这一场刺客的风波也算是全都过去了,柳斐然手中的剑是随手捡来的,此时便随意扔在了一旁。她转身朝初玉尘伸出手,微笑着柔声道:“都过去了,没事了。”

初玉尘抬头看着这个女子,她的手掌还带了一点血,可是却显得是那么的平稳和安全。初玉尘缓缓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温暖,踏实。

柳斐然便牵着初玉尘的手走出了西厢,迎面撞见了抱着初行之的靖王。靖王一见初玉尘安然无恙,顿时大喜,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尘儿!尘儿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初玉尘神色也激动,紧紧抱住靖王,眼泪都要出来了,“父王!您没事吧?!”她还记得靖王被刺伤的场景,急急要看他的伤口。

靖王连忙制止初玉尘,“父王没……”

“王爷!”

靖王还是晕倒了,毕竟他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全凭一口气支撑着,直到见到初玉尘安全,就再也撑不住了。初玉尘吓了一跳,以为父王死了,顿时大哭了起来,“父王!你别吓尘儿啊!”

柳斐然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靖王晕倒的身体,双指探脉。初玉尘急急地抓住她的衣角,小脸都已经哭花了,混着血好不可怜,“姐姐,姐姐我父王怎么样了。”

柳斐然收回手,柔声安慰道:“你父王只是晕倒了,没事。我们送他回房间休息好不好?”

初玉尘连连点头,柳斐然便把他抱起,发现靖王实在是消瘦,一个男子竟让她抱得毫无压力。

在初玉尘的指引下,柳斐然把靖王抱回了房间,放在了床上。郡守这时候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先是给初玉尘行了一个礼,然后小心地看向柳斐然,“下官见过郡主,不知这位大人是……”

柳斐然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丢给了郡守,面容平静地道:“大司农丞柳斐然。”

郡守这才知眼前之人就是柳斐然,连忙恭敬行礼,“下官见过柳大人。”

柳斐然蹙眉,道:“郡守不必多礼,郎中在何处?怎地还不来给王爷看一下?”

柳斐然的声音带着一些冷意,郡守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原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出兵太慢已然得罪了靖王,现在又惹得柳斐然不快,这下真不知这项上官帽是否还能保得住了。

“回柳大人话,郎中已经来了。”郡守连忙让人把郎中叫进来。这郎中哪里见过如此场面?手脚都在发抖,进来之后正欲行礼,便直接被柳斐然打断了,“不必虚礼,快看看王爷的伤势。”

靖王虽然还有脉象,但身上的伤也着实不少,他现在可是璟国未来的天子,若是出了差错,这个国家大概也就离落入奸人手中不远了。

郎中只好心惊胆战地给靖王把脉,颤抖着双手的模样让得初玉尘心态一下子崩塌了,大声喝道:“你会不会看病?要是父王出了什么事,我就杀了你!”

这郎中一听,双手抖得更厉害了,直接就要跪下来求饶,“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

柳斐然微微蹙眉,一手按住郎中的肩膀,一手轻轻拍了拍柳斐然以示安慰,对那郎中道:“不要害怕,专心诊治王爷即可。”

柳斐然温润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镇定的效果,郎中得到了她的保证,心中也没有那么的害怕了。初玉尘又怕又难过,茫然地站在床边上,眼泪再一次地流了下来。

初行之原先哭得晕过去了,此时又苏醒了过来,没见着亲密的人,加上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初玉尘听到了自己弟弟在哭,便抹了一把眼泪,走过去抱住了正在大哭的弟弟,用着稚嫩的声音安慰道:“弟弟乖,不要哭了,没事的。”

柳斐然看着这小小的人儿也是心疼,走过去轻轻抱住这一对姐弟,说道:“不用担心,王爷没事的。反倒是世子估计也累了,就劳烦郡主哄他睡觉好不好?”

初玉尘抿了抿唇,一边哄着弟弟一边回头看自家父亲。那郎中终于松了一口气,起身行礼道:“郡主,大人,王爷并不无大碍,身上虽然有伤,但是也并未伤到筋骨。”

“那就好,这里就劳烦郎中了。”柳斐然见这儿并没有人能够主持事宜,便就直接吩咐道,“郡守大人,麻烦吩咐官兵和王府中人把尸体都抬出去,然后清点死伤,再看一下黑衣人是否还有活口。”

“是。”

“这儿就交给郎中,郡主,世子就麻烦你了,而别的,就交给我吧。”柳斐然面对初玉尘之时,声音是不由自主地捎上了几分温柔。

初玉尘小小的手儿还微微颤抖,但此时也还是乖巧地点了头。她牵着初行之的手,一旁的嬷嬷跟在身后,一起回了院子。

柳斐然再次确定靖王没事之后,便和郡守一起去了大堂,道:“这一次之事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劳烦郡守大人派重兵把守,这几日我也会让王府中人不要外出,待得这件事过去了就好了。”

郡守心里还在发虚,他走进王府一看之时,和那郎中其实没有多大区别,不过是不敢表露出胆怯来而已。他很想问这件事过去得是什么时候,然而面对这语气平淡的女子却问不出来,只敢喏喏地应着。

“此事对外你便说是有不开眼的贼人想要洗劫王府,已经尽数被抓,让百姓们放心,切勿引起恐慌。”柳斐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顿了一下,又道:“不知郡守大人对此事怎么看?”

郡守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件事情非常蹊跷,甚至可能和如今皇上驾崩有关。但他当初守在这黎城,本就是不愿意惹事,便装傻反问:“啊?柳大人方才不是说有不开眼的贼人打劫吗?”

柳斐然意味深长地看了郡守一眼,然后微微颔首,“如此甚好,这一些东西就劳烦郡守了。”

王府的尸体已经完全搬走,那些黑衣人并未留下活口,这也在柳斐然的意料之中。郡守不敢再留,也向她告了退。柳斐然并不留人,她在这发号指令本就是逾越之事,不过是因为情况特殊才不得而为罢了。

王府管家走了进来,恭敬而充满着感激说道:“今日之事多实在是多亏了柳大人,若不是柳大人出手相助,恐怕咱们靖王府就遭受到了灭顶之灾了。”

“管家言重了。”柳斐然微微拱手回礼。

“柳大人从皇城一路奔波而来,实在是辛苦。如今王爷昏迷不醒,小的便代王爷留客府中,现厢房已备好热水,还请柳大人移步。”

“有劳管家。”

柳斐然也确实是累急,那日得到消息,她便连夜赶出皇城往黎城而来,一路上换了好几匹马,连续跑了好几天,这才赶到了王府。最后她参与了打斗,虽没有再受伤,但是之前在皇城中受的伤此时也都裂开了。

她梳洗过后便一人在换药,房门被敲响了。

“请进。”

初玉尘推门而入,她已经梳洗完毕了,原先见她脏兮兮的样子就觉这女童实在精致,此时见着她干干净净的模样更是可爱美丽。一头柔顺的长发披散着,眼睛大而波光粼粼般的水润,粉红的小嘴和那圆嘟嘟的脸,像极了画上走下来的仙童。

柳斐然见是她,便笑道:“原来是郡主,郡主怎么还没歇下?”

今日之事对于初玉尘来说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她不过是一个七岁孩童,又不像弟弟那般没心没肺。独自一人之时,脑海里翻来覆去涌现的,都是当时那个黑人掐住自己的脖子,以及自己把刀送进了他的胸膛。

她很害怕,她想要寻求一个拥抱。可是父王昏迷不醒,府中之人对于这变动似乎比她还要害怕。她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面,闭上眼睛全都是腥风血雨,再也躺不下去了。偌大的王府,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能依靠的人,竟然就是不过在今晚才见面的女子。

那个长得俊美无双,名字叫柳斐然的女子。

只不过当她推开了房门,而又觉得此举似乎有不妥当之处,她怕对方烦她恼她,笑话自己黏人。或者还有一些别的原因,让她站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回答。平日里她就算少言少语,也不会像此番这般不知所措,只是心里越是懊恼,反倒是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初玉尘的表情可见的反复纠结,柳斐然全然不知这七岁孩童心里的翻涌,只觉得定然是今晚之事吓到了她,更温言开口:“是不是今天晚上的事情吓到你了,睡不着?”

初玉尘突然之间就像是自己的心事被翻了出来,小脸明显泛红,别扭地站在那里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除开这种别扭的感受之外,隐隐又有一点期盼。

柳斐然见她这样,心中好笑,更觉这小郡主可爱得很,心里倒怜惜她小小年纪便失去了母亲,现又遭受如此横祸。于是就开口道:“如果郡主不嫌弃,今晚便与我一同休息可好?”

初玉尘眼神一亮,进门到现在,感觉被卡住的喉咙终于放开了。她好像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太过于明显,更要努力收敛起自己的高兴,小声问道:“会不会打扰到姐姐休息?”

“当然不会;”柳斐然含笑说道,“不过你得先等一会,我先上个药。”

初玉尘早早就留意到了她在上药,此时便走了过去,坐在柳斐然的旁边,看着她掌心里的伤口,初玉尘皱着眉头,问道:“姐姐为什么不让郎中来包扎?”

“今日府中受伤的人太多,我这不过是小问题,自己来就行了。”柳斐然正要把伤口包扎起来,便见初玉尘伸出了小手帮忙,柳斐然见她乖巧伶俐,心中更是怜惜不已,“小小年纪,学什么大人皱眉头?”

柳斐然伸出拇指轻轻揉着初玉尘的眉头,动作轻柔而眉目更是温柔。初玉尘怔怔地感受着她指腹的温度,心中竟觉得又酸又涩,水雾便迷离了眼睛。

柳斐然见状心中更是暗叹一声,揉揉她柔软的头发,说道:“时辰不早了,郡主,咱们歇息吧。”

初玉尘乖巧地点了点头,任由柳斐然牵着自己的手上了床。她一直看着对方为自己盖被子,然后躺在了自己身边。在略显昏暗的烛光之下,房间到处似乎都隐藏着黑衣人,让她不禁缩了缩身体,小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柳斐然的衣角。

柳斐然见她如此表现,就知道她心中还是害怕,有意引开她的注意力,说道:“郡主可知这‘玉尘’二字的意思?”

初玉尘想了想,轻声说道:“母妃说,是仙家的吃食的意思,说我就是天上偷跑下来的梅花糕。”

柳斐然一时愕然,便觉这王妃着实是个趣人,只可惜已然去世。她轻轻摸了摸初玉尘的发,说道:“那郡主可知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初玉尘摇了摇头,大眼睛眨巴着看着柳斐然。

“是雪的意思。”柳斐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些什么,轻声道:“皇家姓初,初玉尘……不就是初雪的意思么?今日这场雪,便是今年的初雪啊。初玉尘……初雪,果真有意思。”

初玉尘今日本就极度困乏,又惊又累的她在抓住柳斐然衣角时候便无比安心,又听得她低声说着话,便觉眼睛怎么都睁不开了。

后面柳斐然有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场初雪,似乎真的来得恰好。

第8章

这一觉虽然似乎一直在做梦,但初玉尘还是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之时身边已经没有了人。她呆坐片刻,然后自己披上衣裳走出了房间。

守在外边的的婢女半欢见着自家郡主醒了,立刻红了眼睛,哭着跪倒抱着她的腿,“郡主……呜呜……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郡主了。”

初玉尘被触碰到的一瞬间身体就是一震,明知道她是一直照顾自己的婢女,可是还是觉得有点恐惧。同时间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有一种恶心的感觉涌上来,仿佛被抓住的地方就是昨夜被掐住的脖子。

初玉尘立刻就挣脱开了,小脸上带着一丝的惊惧。半欢惊愕地抬头看着自家主子,有点担忧地问道:“郡主……您怎么了?”

初玉尘刚想说话,那种恶心又上来了,顿时小脸一白,直接吐了出来。半欢大惊失色,立刻抱住了她,惊叫道:“来人啊!快请郎中啊!”

柳斐然清晨有练剑的习惯,不过因为是在靖王府并不方便,她便改为了看书。管家把她带到了一旁的厢房,这厢房有不少的书,她就在里面静静看着。突然听得外面的惊呼声,她放下手中的书走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事?”柳斐然问一旁的仆人。

“回柳大人,郡主身体不适,正请了郎中呢。”

柳斐然微微蹙眉,今早她起来之时初玉尘还好好的,怎么身体就不适了起来?她倒也没有多想,快步随着仆人一同到了初玉尘的房间。

郎中正为她诊脉,初玉尘小脸上有点惊恐,虽然被抓住了手腕,但�%9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