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从梨园带回一名与你样貌相似的女子，名叫陆晼晚，是她替你死的。”

清渠的神情仿佛一滩死水，她想，既然我要承受这样的痛苦，那就不要放过任何人了，虽然有些对不起乐蕴，可她实在太痛了，只能拉着她一起沉沦其中。

乐蕴眉头紧拧，一时还没能从这噩耗中清晰出来，只见清渠竟将那把匕首塞进了自己手中，“皇帝还用陆晼晚的尸首假扮成你，设计引诱永福郡主，如今永福郡主已被皇帝以抗旨之罪幽禁在府中数月。”

“什么……”她攥紧了清渠的手腕，“你说什么？”

“还有一件事。”清渠慢慢扬起一个残忍的笑容，眼中含着泪光，她清楚自己的残忍，可谁又不残忍呢……

“皇帝与柳崇徽相识极早，远远早过你入仕之年，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是皇帝心里，为一个柳崇徽寻的替代。”她松开乐蕴的手，狠狠一甩，还不等乐蕴回过神来，便再度一把攥住乐蕴握着匕首的手腕，对准了自己的喉。

“快走吧。”清渠闭上眼，“乐大人。”

守在屋外的宫人忽然听到一阵凄厉的声响，纷纷涌向囚禁二人的居室，只见清渠躺在地上，颈上汩汩流淌出鲜血，跪在她身旁的乐蕴半身是血，神色惨白，手中更是攥着一把冰冷锋利的匕首。

宫人大骇之下，连忙上前打算夺下那把匕首，甚至来不及思考究竟匕首从何而来。

可一向失魂落魄没什么精神的乐蕴却立即举起匕首对准自己的颈，高声喊道：“退下——”

宫人都被皇帝训练过，自然清楚轻重，不敢真的伤了乐蕴，权衡之下只得默默散开，乐蕴半身都是被溅出的鲜血，举着匕首的脸色也是惨白的。

乐蕴一跨出那屋门，就有宫人进屋救治清渠，出去禀告皇帝。但乐蕴已经料不到这些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要出去，她有太多的事情要问清楚了……如果清渠说的都是真的，那她可真的就是一无所有的一个笑话了，不不，甚至不能说是笑话，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了。

乐蕴就这样以死相逼，竟出奇顺利地出了这间囚禁她数月的庭院，果然如她所料，这里就是皇帝供养海棠的神女园，是春明门旁的一处小园，是当日皇帝在她府中看见了柳崇徽送来的白海棠，误以为是她喜欢海棠，便下旨建造的……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她这些年所拥有的，所失去的，究竟算什么。

她如鲠在喉，强忍着腹中一阵阵的呕意，她已不再去计较这样究竟能不能离去，离去之后一个已死之人又将何去何从，皇帝斩断了她所有的退路，却忽略了她其实根本没有退却的打算。眼见乐蕴走出神女园，渐渐走近春明门宫人很清楚，再让乐蕴走下去，一旦走出春明门，让一个已死之人曝露人前，那他们在皇帝面前便没有活路了，是以有宫人已然打算好，在乐蕴踏出春明门的那一刻，便暗示守门禁军射伤她的手脚……或是，射死她。

然而不待那些禁军动手，在一阵撼天动地的踏足声里，闻讯赶来的皇帝便带来了数十名腰悬宝弓背负羽箭的禁军，大有黑云压城之势。她前后早已让禁军围得水泄不通，这样大的架势，怕是捉一个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或是抄一个罪大恶极的官宦之下，也是绰绰有余的，皇帝却只用来把她抓回去。

二人相隔得并不远，皇帝望着乐蕴，只见她神色仓皇悲痛，发也是凌乱的，最触目惊心的还是那一身的血，皇帝冷漠地抿着唇角，当玉箫以死相告，说乐蕴有意再次背弃她时，她明明还是不信的，却依旧布下了这个局，只待乐蕴自投罗网。

等待的过程一向煎熬，她怕自己又错怪了乐蕴，或者说，她也贪恋上那些拥有乐蕴的光阴，不愿有任何所谓的真相来打破这一切。然而等待终究迎来了结果，皇帝却没有任何欣喜，她只是想，原来乐蕴还是没有被驯服，她们之间还是充满了笑话。

乐蕴也回望着皇帝，注视着皇帝缓缓举起弓箭，用锋利的箭簇对准了她。那一刻她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伤心，只是想起，皇帝的箭术是很好的，她一年春秋总会收到皇帝亲手猎来的皮子……

“乐蕴。”皇帝再次道，“放下刀，走回朕身边，朕对你既往不咎。不然……”

乐蕴冷笑一声，既往不咎，原来到这个时候了，皇帝依旧是这样的高高在上，用那样惺惺作态的模样来审判她，给她定罪，不顾她的意愿决定她的生死，却冠之以生杀予夺的皇权的名义。

她只觉得，五月的晴光也照不彻她的绝望，那绝望如同一个深渊，似乎要将她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