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大人，乐大人。”

乐蕴缓缓睁开眼，眼中尽然是一片疲倦的颜色：“嗯？”

小青子道：“大人可是近日睡得不好？”

乐蕴摇了摇头，直起身道：“怎么了？”

“尚书大人遣人过来，说请大人到后堂上去。”

“知道了。”乐蕴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又对小青子道：“案上不要茶水，看着些。”

小青子点了点头：“奴婢知道。”

乐蕴来到刑部就值已逾半月，但周侦却向来以公务繁忙为由不曾见她。乐蕴到了后堂上，站在廊下通报了一声，得了允准才迈了进去。

周侦坐在堂上，见她进来，忙起身道：“乐大人，乐大人，别别别，不必见外。”她虚扶了一把，只见乐蕴轻笑着拱手道：“见过尚书大人。”

“乐大人。”周侦将她扶了起来，往堂上领，“你我都是皇上的人，自然知道皇上的用意。”

乐蕴坐下了，周侦命人上茶，又道：“乐大人一时委屈到我这里，待日后，皇上还是要将大人召回近前的，你我又何必如此生疏呢？”

乐蕴淡淡道：“不敢。”

周侦递来茶盏，道：“好了好了，乐大人喝茶。”

乐蕴接了过去，轻轻拨了拨茶沫，抬眸道：“大人唤下官来，可是有事？”

“的确有事。”周侦道，“我这里接了个案子，皇上的意思，是想请乐大人同我一起去审。”

乐蕴皱了皱眉：“刑部主事可没有审案之责。”

“皇上既下了这个旨意，谁还管您是不是主事呢？”周侦笑了笑，“乐大人，我只是奉命行事，您还是拾掇拾掇，请吧。”

烧红的烙铁，贴在皮肉上，随即便是一声惨叫，皮肉干焦，气味污浊得让人作呕。

削尖的竹签对准人的指尖，钉进去便是骨肉分离。

滚烫的水淋透了皮肉，铁梳划过烫熟了的皮肉，便是剥皮见骨。

乐蕴再看不下去，扶着墙躲到外头甬道里，连灌了几杯冷茶也压不住作呕。周侦见状，示意用刑暂停，顾自慢悠悠走了出去，抬手按了按乐蕴的肩，笑道：“乐大人，这才不到一轮啊，您走了，我不好交差的……”

乐蕴呕得浑身冷汗涔涔，眼底一片潮红，缓缓转过头来，拧着眉头道：“周尚书，我实在……实在……”话未说完，便接着扶墙恶心起来。

周侦无奈地站起身，倚着墙弄那盏油灯：“我也不想为难你，但实话与你说了吧乐大人，这是皇上的密旨，做臣子的，虽不明白，却也只能照做不是。不然，我又何必拘着你来看这些腌臜人的东西。”

不必她说，乐蕴也大抵明白皇帝的用意，既然要逼得永福郡主不得不反，那就一定要逼到厉害处才行。

皇帝将她贬到周侦这里，密旨一道令周侦对自己百般磋磨，而自己则带着一身累累伤痕回去与苏祎看，叫苏祎明白，若想真的与自己有一个结果，那就只能反，不然一道皇权压在头顶，皇帝动不了苏祎，却能拿自己动刀。

而苏祎若当真对自己动了心思，以她的性情，又怎能放任自己在皇帝掌中受辱？只怕是搏命也要反的，只要一反，便正中皇帝下怀，前头刀山火海不知备了多久，只待苏祎自投罗网……

好一招杀人诛心，好一招连环妙计。

乐蕴的指尖紧紧剜着森寒的墙面，这一计，怕是皇帝最为得意的招数了，只是这样的妙计，却偏偏要自己来受罪，为何皇帝就是不明白，即便是苦肉计，落到她身上，也没有不痛的。

是了，她不过是皇帝御极的工具，是皇帝龙床上的器玩，器具是不会痛的，皇帝必是这样的想的。思及此处，乐蕴不禁暗暗冷笑，扶着墙缓缓站起身，脸色惨白如纸，双目却红了半边，那冷寒的模样，让灯下的周侦见了，也不禁心头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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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人……”阿萝慌了手脚，不知所措地看着乐蕴恨不得将自己的脾胃都吐出来，“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奴婢请郎中过来看看吧……”

乐蕴强忍着摆了摆手，按着阿萝的肩道：“没事……没事……就是……恶心……”说罢便又抱着银盆吐了起来。

她整个下午都被拘在刑部观刑，看好好的一个人如何被几道酷刑折磨得成一滩烂肉，如今胃里只有那些茶水，恨不得将心肝都吐干净。

阿萝拿着罗帕替她擦汗，又端来茶水给她漱口，她陪伴乐蕴数年，从乐蕴被皇帝赏识到如今，都只见过乐蕴那言笑晏晏的模样，何曾见到有今日这样落魄艰难，不禁泪下潸然：“大人这到底，这到底是……”

乐蕴攥着帕子，稍稍定了定神，笑道：“没事，你哭什么，哭花了胭脂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