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昭(19)

作者:冬寄绵绵 阅读记录

李道经纤密的睫毛羽毛般垂下,他有些迷茫:“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她是我们公司最红的明星,我才刚出道。”

“天哪,”程远昭长叹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到刚才沈清媃期盼又忧伤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撞见了麻烦事,“好吧,都已经这样了。”她摇摇头,那些零星的思绪拼不出完整的前因后果,但心慌的直觉却挥之不去,她想反正自己只拍这一次,以后都不会再和李道经有联系。

半个月的时间流水般匆匆过去,初夏清晨,阳台上开着鲜艳的蔷薇。林朔坐在方耳家的小沙发上喝着橙汁,方耳拿出花朵形状的坐垫放在地板上坐下,手里拿着杯杏仁奶香味的酸奶。她抬头看了眼眉宇蕴含忧郁还在神游的林朔,催促道:“别发呆,说说怎么了。”

林朔向后靠,把整个后背的重量压在了沙发上,他突然想到方耳屁股下的坐垫好像一个救生圈,真可爱。在方耳家里他的状态要放松得多,甚至超过在他自己家里。和安北歧恋爱到结婚这半年,他时刻都有一种紧绷感,像是上紧发条的玩具车。

他说:“安北歧说我想要得到别人的重视。我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我的人格缺陷是这样。”方耳低下头,想到了几年前他们的聊天内容都是围绕着自我认知、成长与心理,她记得林朔在大学时主持的电台节目,在读信环节的最后总会引用弗洛伊德的“本我所在,自我相依”,但在毕业之后这些聊天内容被更为现实的房租、工作等问题替代。

每个人灵魂深处大概是雷同的,只是缝补心脏的方法不一样。这几年越来越觉得精神褴褛,她和程远昭在学校那会儿还会看那些有哲学隐喻的电影,现在约去影院都是挑喜剧片看,稍微动点脑子或是让心情受到波动的都不想看,用程远昭的话来说就是:“不想要深沉的,就想轻飘飘浮在水面上。”

方耳说:“有时候你确实把自己的情绪看得太重了。”林朔垂下睫毛:“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真正考虑或在乎过我的感受。”

“真没办法啊,”方耳叹了口气,“想要变成完好无缺的人是没有可能了,能做到的只是学习如何带着伤痛生活,我也一样。习惯痛苦的人会追求痛苦,因为在疼痛里会有一丝熟悉感,”方耳停顿一下,低头思索后继续说:“一种归属感。”

林朔惨淡一笑:“你是说我正是因为和安北歧交往时总是痛苦,所以才离不开她吗?”他觉得自己好像从认识安北歧那天就想用自己的平静影响她。但是今天他发现,原来他迷恋的是她的歇斯底里吗?

方耳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朔,她好想知道了自己和林朔无法达到爱情那一步的原因——太和睦了,太平淡了,对林朔来说,太无趣了。

“是这样吧。”方耳拿起水杯,用力喝了一大口。两个人各自陷入沉默。房间宁静得像是流淌着月光,反而让此刻忧郁的氛围有些温情。“林朔,祝你永远,快乐。”方耳在心里默默说,最后两个字重重地打在她心上,她凄苦一笑,林朔并未发觉。

方耳忽然感到心里澄明的感情,那是一种释怀。她不再惶恐地想那四个字“永失我爱”,她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学习如何带着伤痛生活。不管林朔有没有听进去,但她自己被打动了。

但是真正带她走出去的不是时间,而是新欢。她脸上又荡漾起甜蜜的微笑,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在地板上一笔一画慢慢写下了一个字,“唐”。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方耳打开门,妆容精致的程远昭站在外面,她今天喷了香水,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植物香气。

“你来得正巧。”方耳侧身让她进来,程远昭看到林朔惊呼一声:“真抱歉,我不知道你约了人,这是哪个大帅哥……等等,林朔?你是林朔?”程远昭震惊到忘记表情管理,方耳哑然失笑:“早和你说他现在变样子了,你还不信。”

程远昭脱下外套挂好,熟练地往怀里塞了一个抱枕坐在沙发上,眼睛还是移不开林朔,林朔正襟危坐任她打量,好像被家访的小学生。林朔只在很多年前见过程远昭一次,在大学的校庆联欢会上,程远昭是主持人,穿着红色的满是夸张亮片的长裙,那样俗气的衣服也只有她能穿得那么漂亮。说起来他和程远昭应该很有共同话题——这么多年,只有他们一直在方耳和安北歧这两个人身边,偏偏这俩人又都是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的真性情,动辄天翻地覆。而林朔和程远昭也只能时不时掺和进她们之间火花四溅、血肉横飞、不见硝烟的战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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