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磁炉插上电源，锅里慢慢翻腾出气泡，白汽笼罩在餐桌上方，电视放着新闻联播，是方耳执意要打开电视的，她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没有声音。火锅用粥做汤底，绵密的粥底长时间熬制后看不见米粒，这时最好喝。程远昭先夹了些金针菇和豆皮放进去，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关紧要的事，像上学时候晚自习前在教室吃盒饭一样。只不过那时不会出现房价和股票这些话题。

方耳问她：“你爸妈最近还催婚吗？”

程远昭摇摇头：“现在都懒得催了。”

“你就一直这么拖着，不打算告诉他们？”

“走着看吧，说不定我会孤独终老呢。”程远昭长密的睫毛低垂，腼腆一笑。

“你？不可能。”方耳夹了一大口羊肉沾了芝麻酱，被充满口腔的香味包围着，舒服地感叹了一声：“真好吃，有好吃的什么烦恼都没了。”

“多吃点，少喝点。”程远昭咬住筷子盯着方耳杯子里明晃晃的光斑，“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只买了两罐。”

方耳笑眯眯地看着程远昭，热气腾腾的氤氲中，程远昭感到很踏实，很安心。

“最近工作怎么样？”程远昭把头发拢起扎了个丸子。方耳语气平淡：“和几个同学开了工作室，但感觉做不长久。”

“也不要总是辞职，总是要在一个地方停下来，这样安稳，而且你也要攒点钱。”程远昭不自觉就拿出爸爸妈妈的话来劝说方耳，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方耳眼睛中的光像是风中摇晃的烛火，她点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刚毕业那几年她们俩活得最自由，做事基本没什么功利性，全凭着兴趣和喜恶。后来慢慢背上房贷车贷，有了更多想要的东西和想照顾的人，只能放弃一些爱好去寻找所能做最高薪的职业，面对工作压力和琐事也全都忍受。身不由己，但好在日子过得平静。

吃过饭两个人收拾好桌子，程远昭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方耳抱着小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副酒足饭饱后幸福的样子。茶几上是两瓶果汁，点燃的香薰蜡烛上方有一缕轻巧的烟蜿蜒扩散，客厅里摆的几盆绿色植物蓬勃地生长着，枝叶七扭八歪地伸向四方，有一种狂野的生命力，也是程远昭不爱修剪的缘故。

天色黑了，一点点凉爽终于慷慨降临。程远昭穿着香槟色的睡衣靠在窗台边点了根烟，打火机按下时空气流动小幅度地扭曲，她利落的下颚线在低头时展露好看的弧度。窗户开着一条狭窄的缝隙，凉凉的夜风时不时灌进来，有节奏地一下下拍打着纱窗，像是缓慢的催眠。程远昭在某些角度可以看到天边散发惨淡光芒的月亮，她感觉自己被消耗掉的生命力、被蚕食的缺口正在一点点补全——像是在水下待了太久，终于可以游上来呼吸。

方耳握着遥控器选了好几个台，最后找到演喜剧电影的节目停下来。等了半天不见程远昭出来，小狗不安地叫了两声，像是有些着急。方耳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小家伙，我和你一样需要她，但是先等一下，让她有些独处的时间。”小狗懂事地摇了摇尾巴。

程远昭说自己和方耳在一起时会很开心，但方耳不能时刻陪在她身边，所以自己需要用一点精力来缓冲，这样方耳离开这间屋子时她不至于感到落差太大。

离开之前方耳边换鞋边说：“你快给它换个名字，哪有和之前死去的小狗用一个名字的？这算什么事嘛。”

又过了一周，炎炎夏日，热度密密麻麻地钻进毛孔，空气中弥漫着植物饱和的香气，时间的流动也变慢。程远昭发现之前囤在家里的狗粮快被福仔吃完了，她等到日照没那么强烈的午后又开车去了宠物店。进门就看到上次面试的小姑娘，现在已经穿上正式员工的衣服，是黄色的围裙，让程远昭想到了那天可爱的雨衣。

“是你呀。”祝予语调微扬，眼睛都跟着亮了。

程远昭愣了一下：“你还记得我？”每天来往这么多人，客人记住一两个店员很平常，但要让店员记住顾客却没那么容易。

“记得，是你买走了福仔。”祝予脸上是标准的微笑，但眼睛里的好奇藏不住。

程远昭点点头，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小狗的名字，祝予还不知道自己为程远昭解决了一件事。

“我来买狗粮。”

“有的，我去给您拿，我知道福仔喜欢吃什么。”

祝予欢快地小跑进了货架中间，程远昭趁这个时候低头给方耳发微信：“我看清她的工牌了，是这个‘予’。”

“要不要再买点玩具，福仔会喜欢，而且——而且店里正在搞活动。”祝予的声音在关键的字词上反而低了下来。程远昭想如果此刻追问她到底是什么活动，她大概会尴尬地说没有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