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媃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恐怖的、触目惊心的场景，一条血痕穿过程远昭整张脸，血液不断流下来。脊背上滚过寒战，沈清媃狼狈地踉跄着去扶程远昭，程远昭脸上的表情茫然一片，好像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惊慌。她几乎带着哭腔说：“别动，别动，我要报警，唐飞！唐飞报警！”血已经滴在了地上，沈清媃用力支撑住程远昭的身体。刚才她还恨得咬牙切齿，现在却像是同生共死的战友，她哭着轻声说：“别怕，程远昭别怕，你不会有事的。”程远昭想，沈清媃的声音抖成这样也很好听。

晃眼的灯光在她眼前不断跌落，所有工作人员很快围了上来。程远昭像是没有形状的布娃娃一样，被人先是按在沙发上，后来又在救护车的鸣笛里被送上担架。人群像洪水一样拥挤着围着她往前走，她慢慢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会毁容吗？她想要借面镜子，但是大家太吵了，太吵闹的地方她不想开口说话。

冷风穿堂而过，声音像是压抑的哭泣。警察很快到了，藏有刀片机关的礼盒被当作“物证”放在密封袋里。“嫌疑人”很快找到，沈清媃在看到她的瞬间感觉轰隆一声，浓烟滚滚，一瞬间头脑里变成出现故障，只剩凌乱灰白雪花的电视机。“是你，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沈清媃整个身体像要散架一样，失魂落魄地看着面前的女生。张茉却同样的惊愕，神情如同走在无边无际荒漠里的人，无依无靠眼神空洞，她纤瘦的手腕戴上冰冷的手铐，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被警车带走。

审问很快出了结果，故意伤害罪。张茉是李道经很多年的粉丝，因为不满意他们的cp炒作，甚至看到有人说他们地下恋情的小道消息而心生嫉妒，做了藏刀片的礼物给程远昭。

各种媒体报道在几天内迅速沸腾，全民讨论着“极端私生粉丝”的话题。程远昭脸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疤，医生说想要完全没有痕迹至少要五年。五年，真是足够漫长的时间。

祝予拿到驾照以后还是第一次独立地开车，车上还有个小小的乘客。福仔终于安静了，它或许也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祝予的难过。“远昭出了点事在医院，你别着急，也别担心。先把福仔送回去吧，你现在不是还要上课上班吗？这里有我就够了，有什么事我都在微信告诉你。”方耳得到消息后镇静地给她分配了任务，尽管祝予想要留下来，但她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祝予知道，这时她和福仔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别添乱。她只能忍受，没有退路。

长日无尽。把福仔送到宠物店后，祝予开车停到了方耳小区的停车场里。她没有回学校，而是坐地铁去了海边。阳光是柑橘色，海风袭人，暖热而湿润地扑打在脸上，晴光在湛蓝海面洒下薄薄的碎金。远处的群岛像潜伏在深海的巨兽，只露出嶙峋的脊梁。几只海鸥自由散漫地翱翔在上空，周围很多人拿出面包干来喂。祝予坐在海边很久，想象自己是一只缩回壳里的蜗牛，直到月色融融她才站起来。一路上路上她感觉到阵阵持续的晕眩，自己似乎像海鸥一样飞起来然后又坠下去。脸上的泪水早就被吹干了，皮肤上残留着盐分变得紧绷又干涩，像是皲裂翻起的鱼鳞。但祝予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对自己说，没关系。

没关系，无论发生什么都会过去。无论今天她听到程远昭受伤后是怎样感觉到有一把尖刀旋转着插入心脏，心如何滴血，无论她是怎样以“多余的人”的面目走回来，无论她感觉到程远昭有多么不需要自己，无论她有多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都没关系的。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她不是一直都这样安慰自己吗？

程远昭，你还记不记得你对我说过，永远永远？

第10章

程远昭毁容的事件很快上了热搜前几名，沈清媃看着微博上大家的讨论，各种猜测都有，但她知道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张茉被带走时唐飞在她旁边说：“真可怜。”“你说她可怜？”沈清媃不可置信地看向唐飞，但她确实在那双素来冷清的眼眸里察觉到一丝怜悯。唐飞摇摇头：“我是说程远昭可怜。那个礼物本来是要送给经哥的，是程远昭替他挡了这下。”沈清媃顿时如坠冰窖，她什么都明白了，又抱有一丝侥幸幻想：“她不是李道经的粉丝吗……怎么会……”唐飞说：“她是许老板身边的人，不然怎么会有我的工作证呢？”沈清媃哆嗦着嘴唇，恐惧在她的呼吸里此起彼伏：“原来，我……是我，是我害了她。”唐飞面色凝重：“姐，也有我的一份责任。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李道经和程远昭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因为程远昭是同性恋。”唐飞的声音像是冰冷尖锐的飞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