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凝张了张嘴，想要提醒她，最终却没有出声。

苏念年等着祁凝介绍自己，可后者并没有这种打算，她错开视线，望向快要完全变黑的天空，“你该回家了，你家人会担心的。”

女孩的神情有些茫然，她随着祁凝的目光仰头看去，过了好一会才回答道：“家里没有人……”

祁凝眉心一跳，联系到对方身上的违和之处，大致有了猜测。

她本身就有相似的经历，便不想揭对方的伤疤，但苏念年似乎是怕她误会，说完刚才那句后就连忙接上：“我爸妈他们没怎么样，就是……分开了。”

“也没有离婚……就是分开了，有了新家，有了新的弟弟妹妹……所以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苏念年指了一下远处，“我住在那边，离你家不远。”

祁凝没有看过去，她垂下了眼睛，问苏念年：“腿，痛吗？”

苏念年仿佛刚意识到自己受伤了，她愣愣地伸出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小腿，接着就看到指尖沾上了一片血迹。

她后知后觉地红了眼睛：“……”

祁凝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苏念年掉眼泪，但随之而来的心情变化却不如她想象中那样愉快，她甚至感到了几分后悔。

见苏念年委屈地擦着眼泪，祁凝朝她伸出了手，“进屋吧，我给你涂一点药。”

苏念年下意识地看向怀中的小橘猫。

“……它也可以进来。”

“真、真的吗……”

“真的。”

尽管受到了祁凝的主动相邀，苏念年表现得仍然有些忐忑，加上腿上的伤越来越痛，她走了几步就跟不上祁凝了。

周围那寂静漆黑的环境，让苏念年不安地加快脚步，还把小橘猫抱得紧了些，后者受到惊吓，一蹿身就跳出了她的怀里。

苏念年一时不察，直直地向前跌去——幽暗中的祁凝正好回头，看到了这一幕。

她几乎没有思考，就跨步上前，抱住了苏念年。

陌生的触感让祁凝恍惚了一下。

苏念年软软的，很暖和，像一团光。

被接住的苏念年松了一口气，眼泪却憋不住了，她趴在祁凝身上，发出了小小的呜咽声。

十几分钟后，祁凝为苏念年上好了伤药，又给了她一件厚实的外套，才把她和喜欢乱跑的小猫送到门口。

这时苏念年已经没在哭了，她把祁凝划分到了“好人”的范畴，看向她时充满了信任。

“姐姐……我明天还能来找你吗？”

听到苏念年叫自己姐姐，祁凝的身体僵了僵，她明知道对方这么喊，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但心底依旧滋生出了一点窃喜。

她……还挺喜欢被这个女孩叫姐姐的。

安静了片刻后，祁凝在浅浅的风声中应道：“嗯，可以。”

这天晚上，祁凝失眠了。

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就经常失眠，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眼前闪回着不同的画面。

这些画面色调昏暗，满是潮湿肮脏的情绪，像从沼泽中伸出的手，把她一点点往泥泞里拉，除了……祁凝脑中的画面，定格在了今天她与苏念年分开前，对方朝自己露出的那个笑容上。

那道笑容明丽又耀眼，仿佛破开阴翳的光。

第二天一早，祁凝就沉着脸坐在了落地窗边，她无视了家务机器人送来的饭菜，目不转睛地盯着宅院的大门。

她没有等多久，仅仅几分钟之后，荒草地之外就出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在祁凝看见她的第一刻，苏念年也发现了祁凝，她显露出欢快的笑意，雀跃地向对方招手。

祁凝站起了身，慢慢地露出了这些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祁凝都是与苏念年一同度过的。

转来郊区学校的祁凝，比苏念年高了两个年级，每天放学时，她都能看到苏念年乖乖巧巧地站在教室门口等她，时间一长，就连老师们都知道了，新来的转学生有个极为可爱的妹妹。

某天放学路上，祁凝听着苏念年在她耳边唧唧喳喳地分享白天的见闻，主动牵住了她的手。

并且之后再也没有放开过。

两人就像祁凝祖宅满庭的荒草，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肆意生长，直到长大成人，她们都不曾分开——但那堆荒草却被她们锄掉，一点点造起了花园，最后还在花丛中扎上了一个秋千。

天气好的时候，祁凝会坐在秋千上读书，而苏念年总喜欢靠在她的身边，听她念书上那些浪漫的故事和诗句。

祁凝知道苏念年喜欢自己笑起来的样子，便把阴暗锋利的那一面藏了起来，逐渐变成了温和的模样。

只是虽然戴上了面具，她的本质却没有变，每每看到苏念年与其他人说笑玩闹，她都会产生几乎无法自控的恐怖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