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听肆任由时玖扶他上床，为他掩好被角。他靠坐于床温声道：“就如将军所言，今夜是好友相聚，裴公子大抵也是同将军一般高兴，这才喝得多了些。”

时玖忍不住啧声道：“关键是耽误事啊！不行，我再去看看，要是能清醒最好，醒不来我就给他灌些醒酒汤，病还是拖不得。”

徐听肆拉住时玖的衣摆，拦住她已大步迈出的步子道：“我真的没事。久病亦可自医，今日这点咳真的算不得什么。”

时玖犹疑地看向徐听肆，徐听肆点头微笑道：“陈姑娘先前确实留了很多方子，普通的风寒之症，喝几服药便好。”

时玖犹豫了一会，但也别无他法，只得点头道：“那就先试试，如果还是不舒服，王爷您一定要说。”

“嗯，将军放心。”

见晋禾煎药一直未回，时玖在屋内踱转两圈道：“晋禾怎么还没有回来，这服药很难煎么？我去看看。”

徐听肆回想方才许峰提到晋禾时的神情，他唤住时玖温和道：“将军不熟府中路，我差其他人去看看便好。”

徐听肆唤来仆从简单交代了两句，仆从领命退下，并细心地掩好了屋门。烛火明灭，深夜的内室一片寂静。

一时无话，安静的环境将所有感触放大。感知到徐听肆正安静地看着自己，时玖心中那奇异的感受，再一次攀爬蔓延，席卷心头。

“将军今日言说秦将军是你寨中的好兄弟。据我所知，秦将军乃是常建秦家的小公子，缘何又会成为将军旧识？”

听到徐听肆的问话，正在走神的时玖，脑海空了许久。片刻后才抬头看向他，仔细解释道：“他的确是秦家小公子，但他七八岁时出门游灯会，调皮捣蛋甩丢了随从，然后被人贩子带跑了。”

“跟着人贩子兜兜转转，他被卖到了孚宁山下的一个村庄中，出逃时刚好遇到了下山的我，我见他可怜，便把他带回了山上。”

徐听肆点了点头询问道：“然后秦将军就留在了孚宁山上？”

“是，刚开始义父想收他为义子，但他只是走丢，有父有母，和我们这些孤儿不同，让他拜别人为父，自然是不愿意的。”

时玖不知想起了什么，出神良久后才提唇挤笑道：“他在寨子里呆了有六七年，直到我们跟着义父，随太子下山。当时正值西北有异，太子遣他带人驻守西北，再后来秦家寻到他，便带他回了常建。”

“阿对？”

徐听肆蓦然想起当初徐容璋确有向梁康帝举荐留守西北的人选，他还记得那人叫阿对。

骤然听到“阿对”这个名字，时玖也不禁愣了一瞬，随后笑出声道：“没错，是这个名字，不过王爷可别随意在秦淏面前提起，他是真的很嫌弃这个名字。”

“所以为何叫‘阿对’？”

“因为当时问他名字，他说没有，义父又有想法收他为义子，按行辈，他是二十二，两个二不就是一对么，所以就叫‘阿对’。”

时玖歪头看向徐听肆解释道：“义父一开始收了很多义子，有的孩子原先有父母，那就按他先前的名字喊，比如张垣。但是还有一些像我一样，天生的孤儿，义父便按着行辈唤我们。比如我，排行十九，所以大家就喊我十九。”

时玖抬膝支起自己抽着下巴的手臂出神道：“小时候特别羡慕别人有个正经名，听起来就像是有人管问的孩子。不像我，野孩子一个，现在用得这个名字，还是后来徐容璋帮我改的......”

许久未提到徐容璋，此时提及，时玖自己都愣了半晌。

他与崔江绾刚成婚时，每次提到他，她还会有些无措。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可以随意坦然的再提起徐容璋，而那曾经盈满心田的爱慕，如今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是与崔江绾成亲？是他纵人践踏跃马营的尊严？还是知晓青余山的事后，才对他彻底失望？

对徐容璋的不满自心头一闪而过，她看向卧靠于床的徐听肆，他眸中连绵的柔怜，激得她心头一颤。

过去她也渴望过得到他人的怜悯，好让自己的日子可以好过一些。可一天天越陷越深后，她早已没了这样的期望，甚至有些惧怕看到别人同情的目光。

她早已不需要别人怜悯，可眼前这一份怜爱，她却异常不排斥。

没有鄙夷，没有看轻。只是一份纯净的关怀。

“将军战功赫赫，百姓传颂，无论是十九还是时玖，都是将军给予了这个名字足以扬天下的荣耀。”

徐听肆弯着眼眸轻笑道，“不知将军可还记得，你我上京城第一次见面时，我说你我之名颇有缘分？”

时玖回想两人在惠王府前的初见，点了点头道：“记得，你说我行辈十九，你行辈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