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又能看到他那张嫌弃的脸了。

还有其他人，也会对她很失望吧。

星澜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梦醒醒，混混沌沌。

梦到许多人，许多旧时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一双磨破了的旧布鞋和满是泥污的衣衫下摆。

啊，又占了人家的位子么？

是了，这里有不少长住的乞儿，有些好位置都是他们的，旁的流民不许睡。

星澜费力的支起身子想挪位置，自然而然的抬头看去，见来人衣裳虽脏破，却裁剪得体，腰间还别了一支质地温润的玉笛。

玉笛？

她立马察觉不对，再看向那人的脸，努力睁眼看清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张脸不知多久没有打理过了，沾上了污渍，还磨破了几道浅浅的伤口，狼狈又邋遢。可若细细看去，五官却像被细心雕琢过，如谪仙般精致，那双狭长的美目深深的对上她的视线，渐渐染上喜色。

她这一路曾想过与许多人重逢，继而摆脱困境。

她想过玉京秋、流萤……甚至萧景言、阮连空、若敏……

她从来不曾想到，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会是他。

这是……幻觉吗？

“找到你了。”苏幕遮轻声道。

终于，找到你了。

在星澜听来，这声音像是穿过万千河山而来。

“苏幕……咳。”她刚吐出两个字就哑了嗓子。

这些天她为了隐藏女子身份，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买东西都靠手指指点点，已经许多天没有说过话了，贸然开口，就咳了起来。

苏幕遮忙蹲下身，取了随身的水袋，拧开盖口，用手帕擦了擦，递到星澜口边：“喝点水吧。”

星澜木然的接过水袋，甘甜的凉水入口，整个人精神清醒了许多。

但她仍然不敢相信眼前此人是苏幕遮。

虽然“他”和苏幕遮确实生的一模一样，但却给了她和记忆里谪仙般的人物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并不是说他那里不好，只是记忆里的苏幕遮的衣衫永远是一尘不染，合身得体，他无论走到哪里，坐下来之前都会提前把座位擦得干干净净，不会如现在这般浑身沾满泥污，更不说破洞了。

他的指腹绝不会被灰尘覆的黑乎乎，长发也绝不会枯燥打结，更不会把自己的水袋给旁人用。

而且他不是应该已经和阮连空一起逃开，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起来了吗？

而不是……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了她。

她突然想起，那次她因为海啸“失踪”，同贺圣朝在一起的时候，也遇到了孤身一人寻找她的苏幕遮。

……他寻她，不是第一次了啊。

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又是感动，又是难过，又是觉得不可思议……还有突然袭来的浓浓安全感，身子一阵暖洋洋的。

她有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问题想问。她想表达感谢，却又不想太见外，话涌到嘴边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挣扎了半天居然脱口而出了句：“……你怎么来了？”

苏幕遮也是一愣，眼神别向别处，竟也半晌才道：“这个，说来话长。”

说完他又下意识去看星澜的反应，两人目光相接，又都迅速移开。

大概他们都没想到重逢会是这样的场景吧。

“你脸色很差。”苏幕遮飞速站起来，不自然的说，“先去医馆看病吧。”

“好啊。”星澜看到他别扭的模样，觉得又熟悉又亲切，笑了起来。

苏幕遮侧站着没有扶她，她便自己扶着墙站起，跟苏幕遮一前一后的往外走。

阳光打在苏幕遮的侧脸上，印出他精致的五官，污垢难掩其姿色。

星澜从未觉得这张脸如此顺眼过。

以他们二人的容貌……嗯，主要是苏幕遮的容貌，走在街上不可能不引起关注的，但此时两人身形狼狈，都蓬头垢面的，路人也懒得细看，也倒是安全。

苏幕遮可能是已经在这镇子上寻了两日了，似乎对这镇子比较熟，笔直的带她往医馆的方向走。

星澜垂头跟着，目光又落在他那双破了个小洞的布鞋上，依稀还能透过小洞看到灰白色的袜子。

然而即便是穿着这双破鞋，苏幕遮也没半分羞赧之色，走路的身姿依旧带着旁人模仿不来的清高贵气。

星澜忍不住又笑起来。

“你笑什么？”苏幕遮蹙眉，他本是怕她身体不舒服，想她跟不跟得上自己，没想到一眼看去，她居然在掩面偷笑。

“没什么。”星澜被抓包了也不扭捏了，“就是好高兴你专程来寻我。”

“你……”苏幕遮突然站定脚步，脸色变了变，抿唇看她，“女孩子家的，休要将这些不正经的话挂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