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病治不了,也得治(259)
太上皇喝过之后呼出一口气来,昏花的眼睛看着伸到面前的手,“皇帝来啦?”
“父皇,是我。”李琛说。
太上皇看着他,摸了摸他衣裳上的龙纹刺绣,“什么时候搬进宫来住?”
“原本定的今日,詹事间内东西没有收拾完,明后日就进宫了。”
太上皇胡子一动,点了点头。
李琛给他垫好靠背,然后把茶盏放回桌子上。
“父皇。”他叫了一声,停顿一下,才缓缓的说:“皇叔没了。”
床上人动作停住,缓了片刻才“唔”了一声。
“是自尽吗?”他问。
“心病犯了,喘不上来气,整张脸憋得通红,”李琛未答,陈述道:“太医诊断不治,这才给开了药,叫他没有痛苦的走了。”
花白胡子摩擦在胸前锦被上,发出“刺啦”细响。
行将就木的老人最后闭上眼睛,缓缓点了一下头。
“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他停顿片刻,然后静静的说:“我比他年长不少,这个弟弟,可以说是跟着我一起长大的。”
“您节哀吧。”李琛低声道。
太上皇长长出了一口气。
李琛:“儿子已经派人吩咐下去,按照亲王礼制下葬,并且让元昆继承爵位,不追究他的连带责任。”
这倒是想不到。
李琛此人心狠手辣,点头取人性命,摆手抄人全家,从来没有心软的时候。
荔王犯下的错,能落下这个结果,已经算是极其难得了。
太上皇不禁睁开眼,细细打量着他。
李琛:“儿子顾念着父皇同皇叔的情义。”
“……好,”太上皇低声重复了一遍,“好。”
他此时才难以控制的流下徘徊的眼泪,不住的点头,因为嗓子沙哑,吐字有些含糊不清:“知道你是孝顺的……”
等他安定些许,昏黄脸上疲态尽显,李琛站起身,朝着他遥遥一拜,“父皇休息吧,儿子告退。”
太上皇欲言又止。
李琛没有立刻就走,等了一会儿。
“我还想问问,那个……将军府的……”太上皇犹豫的开了口。
李琛似乎早有预料,闻言便接过他的话,“将军府的小少爷已经寻到了,人没什么事,儿子已经下了旨意,等他成年,许他承袭将军爵位。”
那个名字犹如梗在两人中间的一根刺,虽没有明确提及,但是只要轻轻一拨,就让人难受不已。
二人相对,沉默几许。
“只要他老实,不生事,我也不是容不得人。”李琛又说。
“嗯,”太上皇重重点头,又犹豫的问:“那太后那里……”
他本天下至尊,于千万人予生予死,现在问句话都要顾及四方,想着许多人的感受。
李琛看着他脸上松弛的皮肉,还有架在身上略显空荡的衣裳。
站在权利的顶峰待久了,骤然被架空,一定是不好受的。
李琛只身站着,不忍再看,偏开了视线。
室内温度宜人,但是有些不透风,连说出来的话都显得有些闷,“时机合适会同母后说清楚,就说都是儿子的意思。”
夕阳斜斜照着院内一树即将殆尽的繁花,李琛在树下站了一会儿,才出了乾先殿的门。
他沉默上了轿撵,闭目养着神思,对着闫真说:“去太医院吩咐院判,多拨一位太医过来,用药上面,两人斟酌着一起。然后每隔三五天,同朕汇报一次身体情况。”
他心情似乎不太好,闫真想了想,问:“要不要叫许灼先来给看看?”
一听这个名字,李琛睁开眼,然后毫不犹豫的拒绝:“不了不了,还是离那个许灼远点的好,朕怕他哪天把皇位给克没了。”
上次李琛用他给上了一回药,差点夫位不保。
现在想来十分后怕。
“您不是上回还夸他长得不错吗?”闫真说:“也有可取之处。”
“为了他有两分像春景儿,才给他一句好话。”李琛十分不赞成的说:“别为了这点小事情,再惹的春景儿不高兴。”
闫真哭笑不得的说:“那奴才去问一下院判,让他选人。”
“嗯,”李琛又提醒说:“那个许灼,让春景儿也离他远点。”
夕阳余辉落下,西北至京城的官道上,有一队人马停在一家客栈前头。
前面骏马开道,后面官兵收尾,唯有中间一辆马车,平稳而安静的被护在正中央。
沈欢最终决定同管家一同回京奔丧。
西北大营中的数位将士也要赶在新皇帝登基大典之前赶去朝贺,因此一并结伴而行。
于沈欢也算是个照顾。
一群皮糙肉厚的将士都在西北吹惯了刀子割肉般的寒风,其实不必住什么客栈,但是有着沈欢,就迁就着一并停下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