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169)
木莎岂会看不出来,偏不成全,慨然说道:“中原战乱,群雄并起,最后由谁问鼎天下,势必会关系到南方诸国的发展。我若是能助你上位,成为新一任的中原之主,于夜郎而言,乃是百利而无一害。这样一笔诱人的交易,我何乐而不为呢?”
“我说过了,我不想做皇帝。”危怀风眉峰一压,眼神变锐。
“那人在江湖里隐遁多年,要是有出山的心,早便出来了,你又何必强人所难?”木莎面不改色,语气循循,“梁、庆二人如今大动干戈,不可开交,正是我们从旁侧杀出,从中渔利的时候。你有西陵城,我有夜郎国,你我母子联手,何愁大业不成?届时,你父亲的大仇得报,襄王与铁甲军得以安息,天下人也不必再沦为战火里的烟尘草芥,这样一举多得的事,你为何总要推脱?”
“多谢。”危怀风神色淡漠,却是勾唇笑着,“危某一介草莽,不敢与国主共谋大业。”
“怀风!”木莎见他起身离开,心一急,从那声冷漠的“国主”里听出症结,痛声道,“你要怎样才肯认我?!”
危怀风背对着她,似想说什么,可最后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走出了偏殿。
※
雷雨收歇,惨白的云压在城头上,危怀风走在街道上,周身裹着被雨溅起来的腾腾热气。
那句“你要怎样才肯认我”盘桓在耳畔,像口井似的,吞噬着危怀风的心神,他走在陌生的大街上,恍惚间又像是走回了危家老宅。
那天夜里,他在故园里漫步,目之所及全是无形的废墟,记忆里的家没了,家人也早已一个个地离开人世,他颓然地在那里走一圈,唯一的收获是回头时看见的那个女孩。
今天,他走在异国他乡,家是不可能有的,倒是有一个本该属于家人的人,可是再重逢时,那些感情像是一大把齑粉,已不成形状,风一吹便满天都是,唯独心里没有。于是,重逢也成了另一种意义的决裂,再确切的形象,也成了无形的废墟。
危怀风深吸一口气,唯一想见,竟是岑雪。
及至那一家名叫“齐福”的客栈,危怀风调整思绪,走入大堂里找掌柜问人,不问不知道,一问竟被告知:“那位姑娘与公子早在两日前便走了,临走前,嘱咐我把这一样东西转交给阁下,并说,希望阁下一切安好,来日有缘再会。”
危怀风难以置信,接过掌柜递来的信封,打开一看,发现放在里面的居然是另一张泛黄的绢帛。他心头一时激振,拿出自己的那一张绢帛,两张拼在一起,果然是一张完整的藏宝图。
“他们还说了什么?”危怀风色变。
掌柜微微一怔,赔笑说:“还说,要是阁下看完这东西以后,仍有疑问,便请阁下在堂中稍坐。”说着,便打手势示意跑堂。
危怀风疑信参半,猜测岑雪与徐正则已勘破藏宝图里的奥秘,抓着两张绢帛走至桌前坐下,试图从完整的月亮山地形里判断出一些线索。
不多时后,那跑堂从外回来,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美食放在危怀风面前,说道:“客官,这是那位姑娘让我们给你准备的云吞面。”
“云吞面?”
“对,是南越国的特色小食。”
危怀风眉头深蹙,盯着那一碗放着汤匙的云吞面,再看回手里的藏宝图,突然神色一震,抓起图帛直往外奔。
第64章 真相 (四)
山麓下, 一行车队逶迤行驶着,往关城的方向而去。
一人坐在车窗前,手肘抵着窗沿, 披帛随风飘动, 目光游移在云天里, 思绪渺远。
“后悔了?”
耳后忽然传来一人声音, 岑雪回头, 撞入徐正则清明的黑眸里, 讶然道:“什么?”
“不告而别, 是否后悔?”徐正则神色淡淡。
“从离开丹阳城算起,已有快半年光景,再不回去复命,父亲那边该要等急了。”岑雪一本正经, 想起危怀风,垂目,“而且, 我已把相关线索与另一半宝藏留在那儿,他看见以后,自然会明白, 不必再特意告别。”
那天在食铺里吃完云吞面后,岑雪盯着手里的汤匙, 突然反应过来,标记在藏宝图里的七处树林可能并非是中原人以为的北斗七星,而是一个大汤匙。
毕竟,北斗七星无论是在中原人眼里, 还是在南越人眼里都是同样的勺状,而后者没有所谓“天罡北斗”的说法, 抬眼看见那七颗明星,联想到的自然是汤匙。
这么一想的话,七处树林暗示的藏宝地便不会是什么北极星的方位,而是汤匙的中心点。换言之,即是天璇所在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