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201)
他的手指是练武的手,指腹上有厚茧,擦过皮肤时,留下的是一层酥酥麻麻的痒。岑雪忍耐着,胸腔轻振,不敢去看咫尺间他的眉眼,垂着双目:“你要问我什么?”
危怀风耐心擦药,眸光里掺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从分开那一天算起,到今日,整整是一百天。这一百天,大概是他二十多年来最繁忙、最疲累的时候,可是即使那么忙、那么累,他每次入睡前都还是会想起眼前的这个人。
想起她的笑靥,她的声音,她在危家老宅走廊里寻他的身影。想起月亮山上的那一吻,想起他趁虚而入的告白,以及她酒醒后的赖账。
也想起那天他从王宫里出来,想要找到她,诉一诉心里的烦恼与伤痛,在最无助的时刻得到她的抚慰,可是后来,人去楼空,他找到的只是一个无比残酷无情的结果。
“为何不告而别?”良久后,危怀风开口。
岑雪猜到他要问这个,说出答案:“你与危夫人相认,自有许多私事要处理,我无意打扰。”
“哦。”危怀风声音淡淡的,有点说不上来的情绪,“不是要趁机独吞宝藏?”
岑雪一震,掀眼:“独吞宝藏?!”
危怀风从她眼神里看出错愕,心头微动:“我按照你留下的提示,找到了月亮山里的藏宝地,可是那里已经一无所有。”
“不可能,我只带走了一半财物,剩有十五箱珠宝留在原地!”岑雪反驳,突然想起什么,脸色越发凝重。
危怀风的眼神也变了,当日他循着提示赶往月亮山后,发现的的确只是一片被挖掘后的空地,他想当然便以为是岑雪趁着他留在王宫里的时候独吞了所有宝藏,并匆匆离开,所以失落了很长一段时日。两人早先便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过要各凭本事夺宝,岑雪独吞所有,扬长而去,不算不仁义,只是这背后折射出来的果决总是给危怀风一种被无情抛弃的错觉,是以后来他想起岑雪时,心里都又痛又不甘心。
可是,看岑雪眼下的反应与说辞,当初那件事情似乎另有蹊跷。危怀风道:“有人在你之后,在我之前拿走了剩余的宝藏?”
岑雪沉眉,想起关城外前来劫车的那一批黑衣人,心知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问道:“危夫人可知道你我在寻宝的事?”
危怀风眼睫微眨:“知道。”
“我与师兄带着一半宝藏离开夜郎时,在关城外被一批黑衣人埋伏,他们劫走了所有的财物。”岑雪没有提危夫人,可是话里的指向已经很明显。
危怀风不语,想起后来木莎执意从夜郎运送至西陵城的一大批财物,不免也心虚起来,道:“那一批黑衣人是夜郎人?”
“他们行动敏捷,应是训练有素的一批家臣,身上都佩有银饰。”
“没有别的标志了?”
“他们用的箭镞上,刻有饕餮图纹。”
危怀风眼神一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说道:“那是梁王的人。”
“梁王?!”岑雪震惊。
危怀风心里亦感意外,照理说,岑元柏派岑雪与徐正则去夜郎国里寻宝,这件事情是不可能被梁王知晓的,除非,那一路以来,他们身边都潜伏有梁王那边的眼线。
“梁王麾下有多支暗卫,其中一支以饕餮为图腾,我上个月刚在剑南与他们交手过,不会认错。”危怀风说完,揣度道,“你们是不是走漏了什么情报,被人家盯上了?”
岑雪神色复杂,反复回想在夜郎国发生的细节,始终不能找出破绽。危怀风看她的眼神慢慢由不甘、委屈变为心疼,放下药瓶后,关怀道:“你没有拿到宝藏,那回去以后,可有被你父亲责罚?”
岑雪眨眼,收回神思,道:“这是我的事,就不劳烦你过问了。”
危怀风本以为宝藏的误会解除后,两人便算是冰释前嫌了,谁知岑雪对他的关怀这样冷淡,心里多少受伤,脸上又换回那副委屈神色,重复道:“劳烦?”
岑雪垂下眼睫不应声。危怀风失笑:“看来那晚在月亮山上发生的事,你是一直都没想起来啊。”
岑雪听他突然提起月亮山,想起那晚她宿醉以后丢失的记忆,倏而心虚。危怀风凝视着她,看出她心神乱了,眼底笑意更深了一点:“无妨,你慢慢想,我可以等。”说着,便从案前起身,似要离开。
岑雪抬头:“你要把我关在这儿多久?”
“不久,找到你师兄后,便送你们离开。”危怀风好整以暇,多少有些故意气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