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227)
果不其然,没多久,房门被人从外敲响,岑雪开门,外面的人正是危怀风,衣冠齐整,眉眼鲜明,看她的眼神里有些许意外。
“起这么早?”
“习惯了。”岑雪脱口而出,说完后,倏地反应过来暴露了什么,不及解释,危怀风眼底漾开一笑,故意打断,问:“想吃什么?”
“都可以。”
“小笼汤包?”
“嗯。”
“楼下等你。”
危怀风说完,勾着那一抹笑离开。
岑雪杵在原地,脸颊发热,脑海里回响着那句不假思索的“习惯了”——危怀风每日卯时起来练剑,她要是也卯时起,起来以后,会在做什么?
岑雪咬着唇,羞恼地关上房门。
下楼后,危怀风已等在桌前,面前放着两屉热气腾腾的小笼汤包,看她一眼,又移开,没多问旁的事。
岑雪的心稍微落下,默默吃着汤包,吃完后,才听危怀风开口:“以前你隔着门缝偷喂流浪猫,都是喂些什么?”
“糯米酥,翠玉豆糕,金丝烧麦,桂花鱼条。”岑雪答完,不明所以,“怎么突然问这个?”
危怀风不答,评价:“喂这么精细,莫不是在供奉猫仙人?”
“……”岑雪乜他一眼,“那你都喂些什么?”
“馒头,窝窝头,馕饼。”危怀风说,一副爱吃不吃的架势。
岑雪腹诽粗糙,嘴上不说什么,想起一会儿要去见王玠,有些心不在焉。
灵云山位于西南方,离云屏城十三里路,马车出发时,天色熹微,及至半山腰的破庙前,刚巧是辰时。
冬日的日头很暖,柔软的晨光透过光秃秃的枝丫洒在坡上,破败的夫子庙耸立于山壁前,墙垣颓圮,景象萧条,台阶前散落着一堆枯叶,庙里静悄悄的,想来王玠仍在睡梦里。
危怀风没贸然进去,往一侧残墙看,忽问岑雪:“想喂猫么?”
岑雪微怔:“这儿有猫?”
危怀风点头,领着岑雪往残墙后走,尽头处古树参天,底下摆着木桩桌凳,几只猫儿挤在上面,看见危怀风来,竟不躲,有睡觉的,有发呆的,有舔爪的,有互相在舔毛的。
岑雪眼眸里掠过欣喜,意外道:“殿下养的?”
“算是吧,”危怀风感慨,“同是天涯沦落人。”
岑雪很久没有与猫儿玩耍,这会儿一见,心里难掩激动,想要摸一摸,又有些胆怯。
危怀风看在眼里,朝金鳞勾勾手,接过一盒糯米酥,打开盒盖,拿给岑雪。
糯米酥是出发前现做的,仍有余热,软松松的,散开甜腻的香气,互相舔毛的那两只狸花猫率先看过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岑雪掰下一点糯米酥放在木桩桌上,被个头大的那只狸花猫叼走,另外几只跟着凑上来,尾巴翘得老高。
“喵,喵,喵!”
“不急不急,都有!”
岑雪笑起来,坐在木桩桌前,一次次掰碎糯米酥,轮流喂给挤在面前的猫儿。
危怀风看着她,眸底柔而亮,想象她小时候躲在角门后往门缝外撒猫粮的模样,挑唇笑起来,小腿突然被什么一蹭。
危怀风低头,看见一只黑猫,翘着尾巴,仰着脑袋,央求般叫着。
“求我没用,”危怀风往岑雪一指,“家当都在她那儿。”
岑雪听得这句,莫名耳热,从盒里拿了一块糯米酥递过来。危怀风伸手接,酥饼很小,两人指尖相触,一碰后,又分开。
危怀风接过,指腹仍残留那一点被电似的触感,咧唇笑一笑,低头喂黑猫。
另一头,岑雪偷偷搓一搓手,接着掰糯米酥。
危怀风喂着黑猫,想起客院里的那一只小黑狗,便问:“你家阿风还没改名儿?”
岑雪心头又一乱——“你家阿风”——这是指养在客院里的那只小黑狗,可是她第一反应竟然是危怀风本人。
“……没有。”岑雪闷声应。
“这么喜欢这名儿?”危怀风又问,声音里有了点不怀好意的笑。
岑雪道:“回去便改。”
“改什么?”
“阿黑。”
危怀风抬眼,看见少女坐在木桩桌前喂猫,香腮被晨光照着,白得晃眼,他唇梢动一动:“故意的?”
“没有,”岑雪知道小黑狗儿不过是个替代品,两人真正在论的是身旁这个人,便道,“它本来就黑,不叫‘阿黑’,叫什么?”
危怀风笑,知道此黑非彼黑,小丫头拐弯抹角说他呢,便要答,身后传来一声:“黑鬼。”
两人皆是一怔,转头看,晨光镀在一袭破旧的棉袍上,王玠站在光里,头发凌乱,仍是那副潦倒模样,然而眉眼清澈,依然有夺目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