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375)
长吁一口气后,王瞿略加拾掇,赶在毒发前前往恭云堂,送庆王最后一程。
恭云堂里,一盏油灯燃烧殆尽,天光从窗棂里透进来,洒在床头。庆王睁开眼睛,劫后余生般,头不再剧痛,喉咙里也不再充斥血腥味。
“王爷?”孟氏守在一旁,见状靠过来,温柔唤道。
庆王看见她,稍感欣慰,不及说些什么,赵有福从外进来,轻声道:“王爷,世子来看望您了。”
庆王脸色登时一阴。孟氏赶紧道:“瞿儿一直忧心王爷的病情,回去以后,彻夜难眠,今日天没亮便嚷着要来见您了。”
庆王漠然不语。
王瞿走进来,愁容满面,见孟氏、赵有福都在,昨日发生在这里的事霎时跃于眼前。他压下那些复杂的情绪,上前行礼,看见庆王躺在床上,不痛不叫,心里轻轻“咯噔”一声,关切道:“父王,您感觉怎样?可好些了?”
“嗯。”
庆王应着,目光似鹰隼一般,攫着王瞿的脸。
王瞿微怔:“那、那便好。府医可来看过了?如何说的?”
孟氏说道:“是呀,得叫府医来看看,那蛊毒歹毒得紧,万一又发作起来,可如何是好?”
庆王默不作声,看着他们母子二人忙碌,殷勤地唤来府医,为自己诊脉。
“王爷今日脉象平稳了些,体内的蛊毒也有减弱的趋势,待我再为王爷开一剂解毒补体的药,先稳住病情,夜里再来施一次针。”府医诊完脉,意外于今日的脉象变化,以为是昨日的诊治产生效果,喜上眉梢。
庆王更是精神大振,眼里蓄起精光。王瞿被那余光一瞄,背脊发冷,耳里回响着府医说的话,人更如坐针毡,面庞渐渐惨白。
“太、太好了,孩儿就知道父王吉人天相,必然不会有事。书房里还积压着不少公务,父王先将养着,待孩儿忙完以后,再来探望。”
王瞿心神不定,挤出些笑容说完后,匆匆告辞。
孟氏一颗心亦是七上八下,讪讪道:“王爷,您可渴了?妾身为您沏盏茶来。”
“都退下,别来烦孤。”
庆王语气里的厌烦不加掩饰,他平日里本就不怒自威,府里没有人是不惧怕他的,这一句话放完,重锤似的,猛敲在孟氏心头,她身躯微颤,诺诺地走了。
赵有福五味杂陈,迎上来:“王爷。”
“给孤倒茶。”庆王吩咐。
赵有福心酸,倒来热茶,扶着庆王喝下。
庆王靠在床头,喝完后,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屋,回顾醒来后发生的这一切,满心悲怆。
不过是短短一个多月,王府里便像天塌地陷一般,面目全非。先是枕边人联合外贼来向他下蛊,后是东窗事发以后他们自相残杀,彻底决裂。接下来,他亲手扶持起来的儿子也开始利欲熏心,为保全一个世子之位,恨不能他尽快去死……发妻、骨肉,以及先前伏在床头的那一位知心人,熟悉的皮囊底下,藏着的俱是一颗无情无义的心。
庆王悲愤交集,唤来赵有福,疲惫道:“孤是不是错了?”
赵有福侍奉他几十年,主仆二人,已然心有灵犀。眼见庆王如此,赵有福如何不痛:“王爷莫要多想,眼下养好身子,方是要事!”
庆王苦笑,心有不甘:“瞿儿心狠是好事,可对待孤,他也能这般决绝,委实令人痛心。”
赵有福知道他必然会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平心而论,他心里也是气愤的,可是当务之急,是要先顾及庆王的身体,莫让他再气急攻心。他劝慰道:“王爷,世子也是无心之言。危夫人下蛊害您,以您的性命作为要挟,逼迫世子放弃兵权,向九殿下投降,世子如何能应?他毕竟年轻了些,不知周旋,往后还要您多加教导,方能成器。”
庆王如鲠在喉,想起王瞿走前那副惶恐不安的神色,心里始终扎着一根刺。拔走吗?这种罔顾人伦的畜生,的确不配做他的继承人,可是废掉后呢?他病情尚未痊愈,外面腥风血雨,府里剩下的那些儿子、女儿更为年幼稚嫩,根本不足以抵御风雨。
罢,再如何,也是自己的骨肉,人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也是自己扶持上来的。像赵有福说的那样,或许是太年轻了,一时糊涂,往后调教一下,应能有转圜的余地。
庆王一声悲叹,放下杀心。
不久后,侍女进来送汤药,是府医走前开的那一剂解毒补体的药。赵有福端过来,伺候着庆王服下。刚喝完两口,庆王突然变色,嘴里呕出淤血。
“王……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