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万里(56)

作者:佛罗伦刹 阅读记录

赵鸢不知原来奸诈狡猾的李凭云还有如此纯真理想的一面,她受他鼓舞,唐突道:“李大人,我愿做愚人!”

他说愚人多了,理想便有机会成真。

若路上碰到的都是李凭云这样的人,那她甘做为后世读书人开路的愚人。

赵鸢的赤城热烈像一把金子做的刀,最是坚固,也最是珍贵。

而李凭云和她终究有所差异,他先是男人,而后是士人,面对这样好物,他宁愿珍藏,而非滥用。

在一阵沉默之后,李凭云道:“赵大人,你也装病吧。王道林胆小,你若不去主考,他肯定不会让主考官空悬,明日考试依旧会正常进行,顺利的话,让王道林受几句褒奖,若有纰漏,一切由他担着,都和你无关。”

“装病...我身强体健的,如何能让人信服...”

李凭云给她倒满一碗酒:“多喝点。”

赵鸢:“...”

饮酒确实有效,赵鸢回衙门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鸡鸣,她疲惫起身,头疼欲裂,一边揉脑袋一边起身,口中振振有词,“李凭云,我信了你的鬼话...”

她现在头疼不已,的确是个装病的好时机。

赵鸢在房里踱来踱去,权衡着利弊。

若是装病不去,虽是逃避,但也给自己省了麻烦。可现在她面对的不止是王道林,还有一个将李凭云革职了的周禄。

她若此时退了,他们便大获全胜。

赵鸢突然推门而出,走到井旁,打了一桶冰冷的井水,她一头扎进刺骨的冷水里,让自己清醒过来。

去还是不去,自然要去。

她回屋穿戴衣冠,正装出门,先是来到后院踹醒胡十三郎:“起来,去库里拿试卷。”

对于整个科举来说,太和县的这场考试是可有可无的。但对太和县的官员来说,这是头一等大事。胡十三郎这最不服从纪律的前任盗贼,也异常重视。

试卷存放在衙门最机密的地方——银库。

银库钥匙由一县长官亲自负责,赵鸢和胡十三郎两人到了银库,等了半晌,仍不见王道林。

胡十三郎说风凉话道:“王大代县令今天要是不来,或迟到个一二时辰,考试延误的罪可全落你头上了。”

赵鸢嘴硬道:“我头铁,不怕。”

王道林显然是故意要刁难她,姗姗来迟。

赵鸢和胡十三郎诧异地盯着眼前一脸红疹的人,胡十三郎道:“王主簿,你这是捅蜂窝时被马蜂咬了?”

王道林道:“也不知吃错什么东西了,昨天只是浑身发痒,今天一早起来竟起了红疹...都怪这一脸疹子,耽误了时候。”

赵鸢道:“王主簿身体要紧,您不用担心延误考试,因有几个考生怯场昏了过去,我便自作主张,将考试向后推了半个时辰,时间刚刚好。”

王道林不知赵鸢何时长了心眼,便认为是李凭云给其支招,男人的嫉妒才叫可怕,李凭云同他从未有过恩怨,他竟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王道林开库门提卷,他先自己清点了一遍卷子,确定试卷无异才交给胡十三郎。等他转头一走,胡十三郎屁颠屁颠地抱着试卷和赵鸢离开。

二人刚一出银库门,却见六子匆匆跑上前来。

胡十三郎问道:“你现在不应该在外面组织考生?跑着来干啥?外面万一乱了套呢?”

六子说:“恐怕咱俩得换一下了,租来的几个衙役说着一口土话,我不是本地人,压根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你是本地人,好交流,我就暂时把发号施令的权利交给你了。”

胡十三郎过去是陇西有名的盗贼,盗贼和普天之下任何的职业都一样,要想干出名气,一定得是个有抱负的实干家。胡十三郎就是这样的人,可他来了衙门以后,一直被六子压着一头。

眼下有个能让他出风头的机会,他自然要上。

“行了行了,看在咱们同僚一场的份上,我就帮你这个忙,赵大人,没意见吧?”

赵鸢摇摇头。

胡十三郎把怀中的试卷交给六子,二人换了职责。等胡十三郎拎着刀离开库房,六子才问:“赵大人,你究竟卖着什么关子?”

六子会突然出现和胡十三郎调换职责,是有原因的。

昨夜他和赵鸢回衙门的路上,她人已经醉的分不清南北东西,却还记得唠叨自己让他今早和胡十三郎掉包,而且一定得避开王道林。

六子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时间有限,他来不及给李凭云通风报信,他一直猜想,最终得出一个合理的答案:胡十三郎是晋王旧奴,赵鸢怕他趁机给自己使绊子。

这关头,但凡胡十三郎给她打晕她,叫她无法主考,玩忽职守的罪责就轻飘飘落在她头上了。

胡十三郎一走,六子道:“赵大人,我护送你去监考。”

赵鸢神色严肃,轻轻道:“把卷子烧了。”

“什么?”

“六子,劳烦你把手里的卷子烧了,一定不要被人发现。”

第40章 恶人与狗3

太和县有史以来的第一场科举考试,状况横飞。

先是有个七十多岁的老书生当热晕,赵鸢命人将他抬下去休息,骨质疏松的老人家指着赵鸢的鼻子大骂:“我等了一辈子才等到太和开科举,你一个没断奶的女娃娃,竟敢剥夺我科举的资格,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赵鸢没辙,只能请来县里的大夫在旁边伺候着他。

其次便是有几个临时衙役受不了这活,抱怨声恰好被胡十三郎听见了,胡十三郎拎着几人出去“教训”了一通。

结束考试时,忽然有个考生站起来撕了试卷,他跳上桌子,扬起纸屑。

赵鸢想,他一定是疯了,于是唤人来将他送回了家。

太和县立县以来的第一场科举,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考试结束那一瞬间,百名考生完成了迈向仕途的第一步,而赵鸢也终于完成了自己仕途上第一个成就。她蒙头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便开始马不停蹄地阅卷。

赵鸢第一个阅到的是高程的卷。

县里的考试和其它地方一样糊去了考生姓名,但因她看过高程写的文章,所以一眼识别出了他的卷子。

试题有两道贴经,一道杂赋。

高程默写的经义一字不差,杂赋正是称绝。

赵鸢欣慰地笑了:“李凭云果然会识人。”

高程的文章恰如他那一双碧眼,艳丽卓绝,叫人过目难忘,久久流连,以致赵鸢再看别人的文章,毫无兴致。

正当她打哈欠时,王道林散着头发冲进了明堂:“赵鸢,你个贱人!”

赵鸢放下手中试卷,抬头冷漠地看着王道林:“阅卷是你我二人之责,王主簿为何现在才现身?”

王道林指着她的鼻子:“你一个屁都不懂的妇人,竟敢没有我的吩咐临私自更换试卷!”

赵鸢镇静道:“昨日考试前,我不小心将墨洒在了原先的试卷上,考生都在等我,我只能拿出之前多出的那份卷子发给他们。”

“你明明早有准备,要不然从哪变出百来份卷子!”

是啊,她从何处变出另一套试卷呢?

整个太和县只有一个印刷作坊,恰好是王家人开的,她若想私印试卷,不但没有门路 ,更是违法。

可她明知道王道林卖题,若她把原先的试题发给考生,便是蔑视科举公道。

她自己是科举过来的,因女子身份,也受过一些不公的诽谤,她深知公道的重要性。

对一无所有的读书人来说,公道是他们的全部。

最后用在考试的这一套试卷,有百余份,是她一张一张亲手抄的。

面对王道林的指责,赵鸢不打算还嘴。

狗与她吠,何必计较。

“赵鸢,你想自己找死,到时候就算跪在我脚下像母狗一样求我,我也不会替你说半句话。”

“王主簿,这话过分了。”周禄从明堂外走进来,指责王道林:“孔孟而圣面前,何出妄言?”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