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姐有病+番外(209)
因问那媳妇,那媳妇忙回说是,“是邬家姨娘带来的,太太见这两盆开得格外好,听见老爷这里有客,忙叫我们抱来给老爷和客人观赏。”
传星因见林大人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抬手轻轻打断,“多谢你们太太的美意。”
林大人见他不似生气,便说:“既然大人喜欢,不如搬回去放在屋里欣赏。我不懂花,只看颜色好不好,搁在我这里,倒把这花糟蹋了。”
“林大人舍得割爱,我可就不客气了。”
林大人忙吩咐人接了搬去车上,亲自送他到大门上。二人错身一去,花信把那背影望了许久,才和那媳妇往里头回去。
路上花信问那媳妇:“我说句话你别生气,不知道这历大人什么来头,怎么你家老爷待他这样客气?”
“客气嚜也是应当的呀。历大人是京城历家的的二公子。历家你知不知道?”花信摇头,她又说:“历家的老爷是吏部尚书,又是内阁的人,还兼着许多朝务。历二爷放到湖州盐道做官,就是他老子的意思,那可是个多少人想也不敢想的肥差。”
花信不通官场上的事,只听她说得如此厉害,少不得骇然一番,“怪道,这样年轻就做了这样大的官。”
“也不年轻了,就快到而立之年了。可惜膝下就只有一位千金,还没得儿子。”
“这也没什么,只要家眷跟着,也是迟早的事情。”
那媳妇拉着花信嘁嘁地笑,“说起他的家眷才叫有意思。他夫人原是跟着他往湖州赴任的,去年冬天生下小姐,出了月子就带着小姐回京去了。以为她要在京守着孩子,谁知今年没到夏天又一个人回了湖州,急急忙忙的,你猜是为什么?”
“想必年轻夫妻,一时离不开嚜。”
“这也是有的,不过不全为这个。听说是这位二奶奶小器,偏这位历二爷又多情,她放心不下,怕他在外头结识女人,所以急匆匆撇下孩子来盯他的梢。谁知初夏回去湖州,房子里就多了位姨奶奶。说起历二爷的多情,也真是少有,住到我们那别院里去,入冬的时候问起我们那别院里为什么不栽梅花。我们老爷当他喜欢梅花,多问了几句才晓得,他因大前年往湖州上任,路过无锡的时候,正是初春,碰见一位小姐,因那位小姐喜欢梅花,他才喜欢的。”
这倒巧了,花信他们那时恰好也在无锡,便多嘴问:“是哪家的小姐啊?兴许我还晓得呢,我也到无锡去过。”
“说是什么韦家的小姐,其实不是,是人家骗他的话。后来他去打听,听见人家不过是在那韦家借住几日,为避男女嫌疑随口说去哄他的话。人家小姐原是往异地去嫁人的,他也就罢了,不然非得追去不可。”
花信听得五脏惊颤,回想起来,那时韦家隔壁住的那位捡着了她们风筝的公子,多半就是这历二爷。
犹如天上陡地砸了个馅饼下来,她不由得“噗嗤”一下乐出声。那媳妇听见她笑,扭脸问她:“你笑什么?也觉得这事可笑。”
花信留着心神,不敢随意去讲,只附和着点头,“怎么不可笑,一个为官做宰的男人,竟给个姑娘家骗了。”
二人说说笑笑,踅入林夫人房中去了。花信将此事默下,一个字也不题。
却说林大人送传星出府,在门上挽留再三,“我看案子虽然结了,冰天雪地的,历大人也不要急着走,好歹多留几日,让下官好好款待一番。否则下官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真是没意思。”
传星好笑道:“我也不是这两日就走,忙停公务,也要好好逛几日再去。这里的昆山腔唱得好,也要认真听一听,才不算白来一趟。”
一听这话,林大人忙提议,“我知道一个班子的戏唱得最是动听,过两日我把这班戏请过去,也不请旁人,就清清静静听几出戏,小酌几杯,岂不美哉?”
传星未置可否,只笑着摇撼两下手,便登舆去了。那林大人见他没推辞,目送一阵,也高高兴兴踅入府中。
一时门下四散,良恭由右面墙根底下走出来,远眺着那辆渐行渐远的富丽马车,心下盘算,当早日离了这是非之地。
第87章 碾玉成尘 (〇五)
下晌林家回来, 妙真自回屋里换衣裳,花信跟着进来伺候。妙真嫌头上钗环重,坐到妆台去,让花信把一支鎏金分心摘下来。
取兔卧取毛了头发, 花信就拿篦子抹了头油替她抿, 一面在身后细细看她的脸,怀着不为人知的一点窃喜。妙真真是不大出老, 好像岁月待她格外眷顾, 眼角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皱纹, 只是嘴角两边添了点细细的笑纹。不论在她自己或是在花信, 这都是件好事。
梳好头, 妙真往床上去, 说要睡一会, “我晚饭时候再起来好了,在林家坐了这大半天,瞌睡死了。那林夫人也不知哪里来的精神,说不完的话。”
花信搭口道:“姑娘不喜欢她?”
“她为人蛮爽快, 就是话太多。”妙真睡到被窝里去, 想起来还笑,“不过她就是巴结人也巴结得坦率,不招人讨厌。”
花信心口跳一下,“你是说给那历大人送山茶花的事?”
“你去送花,她在屋里同我和白池说, 这位历大人是他们家的贵客, 京里来的, 很有些权势,她要把人奉承好。你看, 这种话,只有她才能明明白白说出来,也不怕人家笑话她。这倒蛮好,比那些一面赶着巴结,一面还死不承认的强。”
“还说别的了么?”
“我和白池都怕她难为情,没好多问。她就说了这两句。你去书房见着那历大人了么?果然很厉害?”
花信背身弯在榻上,把她脱下来的檀色长袄一面叠着,一面回首看她一眼,“只瞟到一眼,看着很是年轻,说说笑笑的,很和气的样子。人也大方得很哩,林老爷送了他花,他就叫他的小厮赏了我们二两银子。听说做着很大的官,家里头在朝廷也很有势力。这样的贵公子,不知要配什么样的小姐才好。”
妙真把被子裹裹紧,侧睡在枕上闲笑,“自然也是配朝中贵族的小姐了,难道还会娶个平民丫头啊?”
“这可说不准。”花信托着叠好的衣裳回过身来,“兴许人家见多了贵族人家的小姐,又觉得平头百姓家的姑娘好呢?”
“你这意思,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偏要吃点粗茶淡饭?”
“兴许。男人的心思,说变就变的。”
妙真打了个哈欠,懒得说闲话了,笑着翻身去睡,“这也不与咱们相干。”
花信看她一会,也不再作声,嘴角噙着点隐隐的微笑,转身把那衣裳放到榻上的箱笼里。
箱底压着个什么,她把层层叠叠的衣裳拨开看,原来那只昭君的风筝。看着看着,她伸手去摸一下,仿佛被烫了似的缩回手,又扭头看看妙真。妙真已睡着了,呼吸绵长而恬静。
花信独自踌躇片刻,就把那只风筝取出来,悄然关上门出去,回到自己房中。
这时候正屋里也没动静,想必白池也是睡了。下午的晴光亮丽得简直不像是冬天,蒙在窗纱上浅浅的一层,给人一种暖春的错觉。花信一手托着那只风筝,一手触摸到窗户上去,触到一片暖洋洋的欣喜。终于在此刻,她感到未来总算是照进来一片希望。
这一个下午过得格外悄寂,妙真睡起来和白池吃过晚饭,天就黑了。正屋里点上灯,两个人说些过年的事。白池越说越兴奋,盘腿坐在榻上,脸上有一缕魄散魂离的欢喜,仿佛那些分崩离析的过去在这一刻又汇拢起来,她们仍是在尤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