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姐有病+番外(236)
易寡妇道:“这个总难不到良恭,他从前画画,也画些房子园子,我虽然不懂,也看得出美来。”
谢大官人喃喃地瘪着嘴,把脑袋向两边摇晃几下,“哎唷唷,人家的事,你比谁都知道。”
她便发狠拧了他膀子一下,“你再说!再说我撕烂你的嘴!”
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又笑起来,隔会谢大官人搓着膀子笑说:“山头倒还容易,我家庄子上就有个山头闲置着,倒可以给你承包了去,小虽然小些,我想你又不是做木材生意,犯不上弄那么大的。价钱也好说,我不至于坑你就是了。不过远些,在西郊,看你自己觉得好不好。”
“不在城内也不怕,城内的山头都是有主的,要不给和尚道士占了去,要不就是官府衙门的。”
“那好,回去嘉兴,我领你往我们庄子上去看看。”
两个人有商有量地打算起来,谢大官人给的价钱的确是公道,不过良恭没敢瞎应承,还是要去瞧过了再说。不在城内可行,但也不好太远,将来马车往城内运送花草不方便。
有时候也怕做折本,因为本钱不是他自己的,身上揣着的是妙真那两万两银子。可只要想想妙真,又壮足了胆气,有十二分的精神来擘画。
却说妙真这头,在六月出阁的时候也算风平浪静,寇家上下送她出门时都笑得合不拢嘴,她自己坐在八人抬的轿子里却格外平静,既不哭也不闹。
这场喜事办得热闹,传星有意要给她风光,拉出大阵仗,请的二三十人的吹打班子,往衙门里借了上百人开道迎亲,宴请本地官宦乡绅,酒席连摆了三日,每日有宾客将他那府宅挤得水泄不通,那排场简直不像讨小,倒像是娶妻。
如沁自然不大痛快,却碍于正室体面,从不多说多管,那三日反而打足了精神款待各家女眷。传星素日哪肯如此不计身份地位应酬人?因此如沁跟着在湖州这几年,也不得机会显示自己的贤良。这一闹,倒给她闹了不少好名声出去,无人不说历家二奶奶不亏是名门闺秀,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
唯独二姨奶奶文溪不服,想着自己当初进门时的光景,哪里经得住一比?这日趁着喜事落停,家中清静下来,特地走到正屋里来向如沁抱怨,“奶奶真是有海一样的肚量,我虽没到过天子脚下,可也没听说天子脚下的人家都是摆这样的排场讨小,难道是我见的世面少了?可世面再大,也有礼法家规管束着。二爷这样子铺张奢靡的讨小老婆,年底咱们回京去,给太太老太太听见了,连奶奶也要背个不是。奶奶真就不管管,由得二爷去?”
如沁虽不满,也不至于受她的挑唆。仍旧气定神闲地在榻上翻对账篇子,眼也不看她,“我和二爷是夫妻,替他担个不是也没什么了不得。我们这宗人家,铺张些也应当应分,又不是叫你出银子,你怕什么呢?你要是不高兴,就直去对二爷说,我做奶奶的哪来好讲这些?”
偏有个婆子此刻进来向如沁回话,“二爷才刚出门的时候吩咐,叫给三姨奶奶屋里的帘子都换成蟹壳青的苏罗,现下用的那红绫子的,二爷说颜色不好。”
如沁答应下来,“那就取银子去买,明日就换上。”
那婆子答应着出去,文溪本来不得其志,正要走的,听见永芳居里要换帘子,好不来气,又一屁股坐回椅上,“奶奶听听,那帘子本来就是新挂的,都是好料子,人家外头拿来做衣裳还难得,她还嫌不好。眼看着冬天咱们就要回京去了,还换什么?费银子不说,也费事啊。奶奶一口就答应下来,还不把她惯得不知天高地厚?”
文溪相貌生得好,不跟如沁这样大气端庄的五官一样,她的五官都是圆圆的,小小的,很标志,同时也中规中矩,典型的小家碧玉。她原是平头百姓家出身,给王大人看中了,说服其父母,将其买来奉承传星的。她的小家碧玉极致成了一种小家子气,说话时眉飞色舞,每句话都配合着活灵活现的表情,倒给她那灵秀的五官平添了几分媚态。
当初进门时,如沁一见她就感到一股灰心,因为文溪和她太不一样了。越是不一样的,越是新鲜。以为她必定能长久的笼络住传星,不想传星爱新鲜爱得彻头彻尾,不过半年就恋上了妙真。
前几日如沁初见妙真时也狠狠地惊艳了一回,妙真的相貌气度又不一样了。倘或她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文溪是典型的小家碧玉,那妙真则是跳出两者之外的,她是钟灵毓秀,是神仙酒醉后的手笔,不规则却流畅的,酝酿着要打破一切时的那种沉静。
如沁虽然也不喜欢她,倒有点放心下来。因为她的出现,恰好证明了这世间永远有推成出新的美人。她相信传星过不了两年,又会恋上崭新的一种美丽。
何况她又是不在银钱上计较的人,所以反而说文溪不好,手上又翻起账篇子,漫不经意的,像是看不起文溪过于小器,“不过花几个钱,就是换来换去,也不要你去动手,自有下人去做,你有什么可抱怨的?随二爷高兴吧。”
文溪趁她没看着自己,把眼珠子稍微轻蔑地斜了斜,“奶奶真是大手笔,不亏是名门大家的小姐,海一样的银子流出去,眼睛也不眨一下。要是养得她将来胃口越来越大,怎么着呢?把库也搬给她,由得她去花?”
“她一个人,又没有娘家,能花得了多少?也不会生孩子。”
妙真那天见礼时就表示过,有疯症,怕带给孩儿,所以担不起替历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如沁为这一点,又宽了些心。
文溪仍不服,因为那些钱没花到她身上来。她不比人家,根本不大会花钱,除了多打些收拾多裁几身衣裳,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铺张。
妙真一进门便开了她不少眼界,很气不过,“那寇家不是她娘家?我听说,二爷正要往什么南京织造局去信,叫把什么绸缎生意给寇家做。这还了得么?妇道人家,官场上的事情也掺和进来了。”
她受了妙真的启发,也想给娘家哥哥求个官作,昨夜求到传星书房里去,给传星漠然回绝了。
如沁晨起就听见这事,抬头冷笑了一下,“二爷官场上的事,我妇道人家,也没主意,不好乱说话的。你要是有主意,你去劝二爷,但愿他肯听你的才好。”
文溪见她不愿意管,又少拿正眼瞧自己,只得带着气告辞回房。她一向自认为比别家的姨奶奶不同,那些女人要么是丫头爬上来,要么是行院里赎身出去,都是下贱。她不一样,是好人家的女孩子,所以一向不高兴如沁轻视她。
但也没办法,她的“好”出身在如沁面前太微不足道,所以她常在背地里找如沁的不好,对屋里的丫头说:“二奶奶性子真是软弱,什么都依着二爷去办。没见像她那样贤惠的,贤惠过了头,一点骨气都没有。”
所以她偏要做个有骨气有性情的人,回房来琢磨如沁最后那几句话,渐渐受了鼓励,只等下晌传星一回来,就按到外头书房里去劝传星。
传星正要把给南京的信打发小厮递出去,又犹豫了一会。原早就给寇家放出了口风,说尽量去周旋。但拖到如今才要去信,也是因为前些日子闹出那一段风波,生等着妙真进门才肯踏实去办。官中的人一向不见兔子不撒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