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在尼禄脑中哗哗地翻书，从第一章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

翻完一遍，它自己“咦？”了一声，继续不敢置信地哗哗翻着再找。

尼禄对这种黏糊糊的话题不感兴趣。

他注视着星图，准备一句话结束话题：“得了吧，少将。下一次想要掩饰，祭典上多少收敛点眼神。”

海德里希脱口而出：“我当时是在看……”

他话头刚起，就见小皇帝挑起眉，侧着一双漂亮红瞳看他，静等他的回答。

海德里希蓦地滚动喉结，将目光移开。

一股陌生的热意涌上头脑，又在视线触及尼禄手指上，那枚象征帝国王权的蔷薇权戒时，慢慢地冷却下去。

最后，他也只能敛起蓝眸，声音很低地说了句：“陛下明鉴。”

……

护卫舰曲速跃迁，驶入星云，最终进入一片荒芜的星区。

随着宇宙膨胀，帝国星系间距离越来越远，在被大贵族割据的领地之间，就会存在不少无人管辖的“缝隙”星区。

这种星区没有油水可捞，只有稀缺的金属资源和大片大片空地，贵族们懒得争抢。在帝国版图内，这些区域甚至多数处于“隐身”状态。

护卫舰驶向一颗岩质行星。

大片荒无人烟的土地在舱窗外退去，黑沉沉的地表，蓦地亮起明灯。

海德里希凝神去看，微微愣住了。

“这里怎么会有军事基地？”他喃喃问。

尼禄眸子发亮：“远远不止。”

他等舱门打开，直接从舰桥跳到龟裂的黄土地上，精致的军靴瞬间就被风沙染黄。

这颗岩质行星气温很低，沙尘漫天，白狼骑几乎是立刻跟在尼禄身后跳下，用披风为主人遮挡风沙和寒冷。

但小皇帝对星球的极端气温好像根本无知无觉，双眸微闪，大步朝巨塔迈进。

海德里希跟在狼骑们后方，拉起军装斗篷的衣领掩住口鼻，同时冷静扫视这片陌生的星球环境。

突然间，他福至心灵，喃喃出声：“锚点星？”

“——少将，你猜得太慢了！”

尼禄与他已有一定距离，但风中传来小皇帝雀跃的声音，即便他像在努力压制，也丝毫无法掩饰。

锚点星，尼禄与他共同设计的帝国防御体系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在蓝图中，这种星体不负责生产资源或供人居住，而是完全意义上的军武行星，也是帝国各大战区的绝对中心。

它是帝国防御体系这个宏伟框架的巨型铆钉，是所有军事通路的汇聚之地，帝国的军火库、机甲基地和军团驻扎地。

在平日里，海量的军备资源，将在锚点星诞生、储备和运出；而一旦进入战时状态，锚点星将变成最强悍的堡垒。

其星体内部储存的机甲和军火，遍布全球的行星轨道炮，足够死守行星上百年，或者眨眼间消灭整支大型舰队。

在书房日夜构建防御体系的日子里，针对锚点星的强度，尼禄和海德里希曾经有过小小的争执。

海德里希认为，锚点星的军武强度，只要能达到单星抵御整个星盗集团即可，再多就会造成资源浪费；但尼禄坚持咬定，

“不行，少将，你不明白它们要面对怎样的敌人——必须比那强得多……！在不影响民生的前提下，就算举帝国之力、尽王室所能，也要让人类最顶尖的科技、最恐怖的武器，由这些锚点中诞生！”

如今，书房里的草图，终于开始向海德里希展现它最初的实貌。

漆黑的金属大地，覆盖过半颗行星。

黑色的地表上，耸立着数百座能源高塔，让整颗星球看起来像是一颗长满尖刺、无时无刻都在闷烧的钢铁熔炉。

海德里希跟在莫名有些兴奋的小皇帝身后，在满是建筑机器人的地表上逡巡参观；

又搭乘能源塔的电梯，直落进入星球内部。

在俯瞰目前仍有些粗糙的分区架构后，海德里希静静与脑中千百张草图比对，最后得出结论：

“我们现在是在斯维荒星上吗，陛下？我第一次与您在书房商讨时，我说将第三锚点定在斯维荒星，这样该区域需要新建的要塞，将节省40%左右的资源。

“如果我没记错，斯维荒星的设计草图，跟这里一模一样。”

尼禄不讲话。他背靠透明的电梯墙壁，第一次毫不吝啬地露出笑容。

连洁白的、尖尖的小虎牙都露了出来。

……说真的。

男人看着他的虎牙，脑中默默冒出一个大不敬的念头。

这种时候的陛下，实在像一只正在向自己炫耀玩具的猫。

第40章

“所以, 陛下。”

海德里希稍稍用了点劲，才能移走视线，“您想带我来看帝国第一枚实体的锚点星。”

“是, 但它尚未成形。”

尼禄收敛笑容, 同样看向空荡荡的机库，“卡戎领主家族勾结星盗, 敛财上百余年, 最后从领主家族收归国库的财产，刨去用来建设卡戎星系的部分，剩余的只够再建半颗锚点星。”

他声线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在喃喃着自言自语。

“——太慢了。虫族到来之前，帝国至少该有30000颗同等规模的锚点星，才能拉起勉强可用的防御阵线。这个速度太慢了。”

海德里希就站在他身侧, 迅速捕捉到一个字眼。

虫族？

他不禁蹙起英挺的眉, 再次看向皇帝的侧脸。

对生活在帝国时代的人而言, 虫族，是一个跟圣殿同样遥远的传说。

在2000多年前的旧共时代, 人类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 接触到这种来自遥远深空的可怖怪物。

那次惨烈的灭族之灾, 距离如今已经太过遥远，能留下的资料，早已跟传言相互搅合, 很难辨清真伪。

传闻中，虫族能凭借自身坚硬到像bug一样的壳甲, 以精神力联结成网, 在真空无氧、低温残酷的宇宙中集团作战。

它们甚至能肉身穿越虫洞——要知道, 虫洞是直至帝国时代都没能攻克的难题。

虫洞自带时空扭曲和巨大的潮汐力, 足够把目前人类见过最坚硬的物质，彻底碾碎，并拉成细丝。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人类能成功抵御虫族的概率，都不会超过1%。

“消息来源是否可靠，陛下？”

海德里希低声追问。

尼禄却不再作声，神色阴沉地盯着电梯玻璃壁。

垂直电梯呼啸而下，降入星体内部更深一层。

按照他们的设计方案，锚点星以地核提供内循环能源，最外层是厚重的防御外壳，星体内部以人工太阳照明，第一层高度200米，用来停放歼星舰和机甲的装备库；

第二层层高80米，从这一层往下，开始层层搭建军事训练基地和武器研发所。

在这里，海德里希深刻体会到了尼禄说的——“钱只够建半颗锚点星”。

无数巨型机器人还在第二层兢兢业业地刨土挖掘，地上全是扬起的沙尘；

而在勉强清理干净的区域，已建起训练基地，近百名身穿新兵训练服的士兵，正在教官可怖的粗骂声中，拼命地蛙跃前进。

海德里希认出了其中一名总教官的脸。

“这就是圣殿祭典前，您让我筛选帝国将领的另一个目的么？”

海德里希低声说，“您让我在648号宙域，寻找有以下特征的军事教育人员：在贵族军校服役多年，却鲜有晋衔；同时，手下的将士死亡率，需要低于15%。”

尼禄：“是。我以‘狼骑预备役’为幌子征召的新兵，必须要交到这些人手里，才能让我放心。”

银发皇帝下了电梯，走上第二层空地。

在护卫舰里，他就已经摘下沉重的皇冠，和厚重的王袍。

此时身上只剩作为礼服内衬的白绸衬衫，袖口收紧在洁白的腕骨处，领口还翻着荷叶边；一双修长小腿被靴裤紧紧包裹，裤腿收束进及膝的绑带军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