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25)

作者:万恣意 阅读记录

齐韫一滞,眸中少见的软意顷刻消散,他被她气笑,威逼利诱般:“你确定要我现在拿给你?”

其余人不知他们之间的隐情,即便听不明白方才的话,也还是保持着缄默。

齐韫见沈怀珠当真皱起眉,认真权衡起来,心中一股无明火升腾,一把将她拽到跟前,低声咬耳:“你疯了才敢说要。”

沈怀珠本就没打算开口,见他如此,反倒起了挑弄心思,扬眉道:“若我就是疯了呢?”

齐韫几乎抑制不住,口中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因为谁?谢尘光?”

谢尘光本十分嫌弃地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咬耳朵,还顺带抬手遮住了何婉枝好奇看去的目光,零零碎碎听见自己的名字,没好气斥道:“叫我干嘛!”

几近相贴的二人之间,紧张相持的气氛被这斜刺来的一句话打破,谢尘光便对上了齐韫饱含幽怨的眼神。

“看什么看!”谢尘光没由来心虚,出口的话有些底气不足。

站得很远的周映真不知何时来到跟前,温声劝道:“诸位,不若我们移步亭中,坐下相谈。”

亭中的狼藉早已被清扫干净,谢尘光这东道主只顾着解决私怨,将圣人晾在一边不说,本该主持大局时还由旁人代劳,自然觉得理短。

安排着各位入座,又命人搬来炙炉,现杀了只浑羊在亭下烤,亭中酒菜也很快备置齐全。

众人心照不宣地避开了方才之事,谈起了魏濯微服的缘由。

“朕身居庙堂,天下之事经手万万,却从来只在奏状中窥见,现今农桑事毕,谷粟既藏,朝中事宜且处理的差不多了,我便将一切交由舅父,来出宫瞧瞧,这真正的尘世间。”说到最后,魏濯的眼睛亮的出奇,他举起杯盏,道:“今夜相聚于此,我们不论君臣,只谈情谊,不醉不归!”

坐中人纷纷响应,举杯同饮。

沈怀珠面前的浓酒早已被齐韫不动声色换做茶水,她偏与他作对,不喝不说,还伸手推去老远。

谢尘光与魏濯有表亲之系,江瑜之又与其同为太后抚养,何婉枝与他熟络,周映真是他的授习太傅……

众人之间亲厚,很快放下身份,欢笑一堂,分外火热。

谢尘光眨眼忘了方才的不快,抿过酒后的面颊染上薄红,注意到沈怀珠身上的湘裙,讶然道:“小阿枝何时这般大方了,阿姊留下的衣裳,平日压在箱底碰都不让碰,说要到笄礼才肯拿出来,现今竟舍得给沈娘子?”

何婉枝佯装含怒,“舅舅这意思,是到我笄礼时便不管了?”

“管管管。”谢尘光立即讨扰,“阿舅管我们小阿枝一辈子!”

亭中哄然大笑,唯有齐韫捏着酒杯笑不出来。

他眄过沈怀朱玉点翠的乌发,精心描过的眉眼,檀红微张的双唇,以及华光迤逦的裙摆,心中冷冷发笑。

当初在幽州,也未见过她如此打扮。

直到谢尘光凑近她些许,由衷道了句:“沈娘子海棠醉日,连我也要一并醉了。”

齐韫再也坐不住,难看着脸色徒然站起身,引得众人纷纷看来。

他又觉得不能这么轻易离开,一言不发,忍着气坐了回去。

在坐的人玩笑着替他解了围,唯有一旁的何婉枝暗自欣喜地捏了捏拳,心想着果然没有白费功夫。

沈怀珠酒量不济,很快便觉得醺醺然,自请离了席,去了稍僻静的环廊下醒神。

廊下倚着大片玉节相叠的翠竹,月光寥淡,翡墨之色倾盖,将此处拢得静愔愔的。

沈怀珠混混沌沌想着,齐韫真的追来了,他是何意?

方才在席上,听闻他已将兵符交由付奚,让其代为领军,那她该怎么办?跟着他回河西?

可这与以身饲敌有什么区别?

脑中的问题一个又一个,沈怀珠心烦意乱,顺着竹林随意一瞟,瞧见廊外缓缓行来的一道雪色身影。

他有所觉般,对上沈怀珠的目光,微微一笑,步入廊中,至她身旁,唤道:“沈娘子。”

沈怀珠客气回了笑,不大经心道:“周太傅也来此醒酒?”

周映真与她并肩,一同望向廊下婆娑的月色,直接了当道:“不,我是来寻你的。”

他侧首低眼,如愿对上少女诧异的双眸,唇角弯起浅淡的弧度:“我总觉得沈娘子似曾相识,像在何处见过,是以特来求证。”

沈怀珠心生荒诞,这等古调不弹的搭赸,竟是从年少便及第登科,坐稳太傅之位得周映真口中所出。

只得干巴巴敷衍道:“周太傅认错人了。”

周映真也不在此事上计较,又转了话头:“不过,沈娘子的姓氏却值得一番探讨。”

沈怀珠心中隐隐升起不安,便听他弯身接近,道:“这让我想起大越昔日的一位枭雄。”

“沈雪霄。”

清风朗月的郎君依旧含着笑,与身侧的少女咫尺对望,眸中是极致相反的竹影斑驳。

少女在他深沉的眼波中扬起笑靥,声音平静如涓:“这天下姓沈之人千千万,不差一个沈雪霄,亦不差一个沈怀珠。”

周映真笑而不语,沈怀珠亦不肯退缩,两人久久对视,像在进行一场兵不血刃的交锋。

直到周映真眼神一动,瞳仁微转,视线擦过少女的鬓发,看向她背后不远处。

沈怀珠便也侧身回望,与长廊那头的熟悉身影遥遥相对。

周映真仿若看不见齐韫眼中的敌意,谦和地朝他颔首致意,越过二人径自离去。

沈怀珠心绪复杂,无心与齐韫周旋,便也要离开。

擦肩之际,身前突然被一只手臂横亘,拦住去路。

“让开。”沈怀珠冷下神色。

齐韫嘲弄地扯了扯唇,注视着她:“方才与周映真独处,也未见你如此疾言厉色。”

沈怀珠心觉这次任务怕是要失败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周太傅自是与众不同,旁人如何能比?”

说着动身欲要绕离,面前手臂却勾住她的腰肢,轻松一揽,将她提上半人高的直棂栏杆。

他圈着沈怀珠贴近,温热的吐息尽数喷撒在她的耳畔,“先是谢尘光,后是周映真,沈怀珠,你好大的能耐。”

一字一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不动声色将她包裹,沈怀珠只觉得满腔酒气未散,反倒更为浓重,昏沉着去推他结实有力的胸膛,拧身挣扎,“与你何干!”

齐韫气极反笑,一手捉住沈怀珠的两只腕,稍一使力带她入怀,他便垂首偏唇,与她的唇只差寸毫。

比她方才与周映真之间的距离,还要近。

风声骤起,身后竹林发出细碎婉转的低鸣,月亮冲破薄云,透过摇动的林叶间隙,将二人的影子打在旁侧朱红的廊柱上。

上面的二人缠绵拥吻,亲密无间。

“若再近些,有没有关?”他薄唇翕动,声音低沉含着情意,几欲碰上她软红的唇珠。

沈怀珠忿忿撇过脸,咬牙道:“信物还我,明日就送我走!”

“走?沈怀珠,我是想放你走的。”齐韫锢着她腰肢的手臂收得更紧,周身的侵略性极强,“但我如今反悔了。”

他直勾勾盯着她,这个角度,能借着皎洁的月色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齐韫心头微痒,动了动喉结,嗓音有些哑:“沈怀珠,你永远也走不了了。”

沈怀珠闻言恨不得与他决一死战,又知晓现今不是冲动的时候,心中怒意无处发泄,索性朝着齐韫一通胡乱拳打脚踢,半点不手软。

齐韫环着她磐石般纹丝不动,沈怀珠空费了一身力气,累得气喘吁吁,犹然不算泄愤,嗷呜一声扑上去,狠狠咬在他的右肩。

肩膀传来刺痛,齐韫却反倒心生畅意,胸腔震动,低低笑出声来,他微阖双目,单手搂紧怀中娇躯,仰长玉白的脖颈,任由她作为。

直到少女踢打撕咬的动静渐小,最后失力般沉沉靠在他的肩头,他便知晓,她这是酒劲上头,支撑不住,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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