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6)

作者:万恣意 阅读记录

齐韫正色:“陇右与河西,或将有一战。”

曹辕点头,转而道:“河西与幽州相隔甚远,你肯来相助,我们无不感激,只是眼下沈雪霄虎视眈眈,你又调走部分兵力,恐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他拍拍齐韫的肩,劝:“尽早回兵。”

齐韫不置可否,无声饮了口酒,忽尔道:“副使腕上的疤,是当初漠城动乱时留下的罢。”

曹辕闻言一怔,转了转腕,不动声色遮掩住,笑道:“陈年旧事了。”

脚边篝火哔拨作响,齐韫却似看不到他面上的窘迫,兀自道:“当年漠城草寇揭竿,戮杀一应不臣者,曹副使作为戍城总兵被俘,受尽折辱,一双手几乎被缧绳磨断也不服从。我彼时虽年幼,但世人口口相传,是以印象颇深。”

曹辕凝着面前的火浪,像是也陷入回忆:“若非节使及时相救,我恐已惨死在他们之手。”

两人沉默一阵,此时曹辕的近侍跑来,附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曹辕面色微沉,稍加思索后起身抱拳:“齐小将军,我有些私务处理,恕难作陪了。”

齐韫未多言,放任他离去。

面前阻隔的身影一撤,齐韫便看见远山上稍缺的月,月色如银倾泻,镀亮山峰姿影与林木的枝。

有人执笛吹曲,悠扬飘摇的调是在诉说思乡的念。

齐韫不知为何,忆起出门前桂影婆娑下,小娘子满裳香屑,望着他期待又明亮的眼神。

他后知后觉自己带她来此的目的。

“齐、齐小将军!”慌乱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来人气喘吁吁禀报:“草亭那边杨二娘子吃醉了酒,说要和少夫人一决高下!”

“什么少夫人?”齐韫不明所以。

“就……就是您带过来的那位漂亮娘子呐。”小兵卒一脸天真。

齐韫气笑,起身给他一脚,留下句“领军棍去”,抬腿走了。

快至草亭时,齐韫听到杨云婵似痴又醉的声音:“沈怀珠你给我起来!”

他不由加快步子,待到跟前,见杨云婵扯着同样醉成一滩的沈怀珠,边晃边在她耳边大喊:“怎么不喝了,接着喝啊!”

杨云雪手忙脚乱,欲把两人分开。

却听杨云婵不满的哼唧一声,把人扔开,嘟囔道:“没用。”

沈怀珠神志不清,这动作直接教她重心不稳,踉跄往后倒去,杨云雪照应不及,惊呼出声。

一只手恰时伸来,稳稳拖住少女柔软的背,长臂虚拦,将人半圈。

杨云雪焦头烂额,看到来人,急道:“我一时未看住,她们二人竟拼上了酒。”

齐韫闻言挑眉,似是没想到沈怀珠能干出拼酒这档子事,低头觑了眼她,方才启唇:“无碍,你先带她回营帐吧。”

这个她,是说杨云婵。

杨云雪匆匆点头,废了些力气,总算把叫嚷着来日再战的杨云婵拽了回去。

耳根清净下来,齐韫掰过沈怀珠的肩,试图叫醒她:“沈怀珠,睁眼。”

沈怀珠不算神志全无,听到声音眼睫颤动,当真迷离着半睁开眼。

齐韫正欲说话,却见她蓦的红了眼眶,凄凄唤了声:“爹……”

齐韫一僵,道:“沈怀珠你看清楚了,我……”

话未说完,小娘子已揪着他的衣襟,上前轻轻环抱住他。

如同得到解脱,她终于放声哭起来,断断续续说:“你终于来接我了……”

少女的身躯温软有致,紧紧贴着他,在他怀中哭成泪人,齐韫张着手臂避免与她过多触碰,心烦意乱中恍恍然想起他初接到军命时,甚为之头疼,于是前去请教老师——

“这女子啊,最易沉溺于情爱,我听闻那沈雪霄有一深养多年的娇女,你生得这样一幅好皮相,可谓一大利器也!若运用得当,陇右之地,尽收囊中。”

听到这馊主意,齐韫更头疼了。

他自觉此行卑鄙,不够坦荡,可如今夜色深深,草亭风凉,两人不明不白相拥,竟让他生出股与先前之意违背的错觉。

齐韫不喜这种感觉,抬手把她推开,不耐道:“你看看我是谁。”

沈怀珠哭得一抽一抽,哪里还听他说什么,只觉得双眼朦胧,头晕目眩,到底是没撑住,一头栽了下去。

第5章 被劫

兵营驻扎在幽州城北的龙嘴山脚,挨一条潺潺的窄河,四周苍寥,人迹罕至,唯有兵士齐整的操练声震彻回响。

沈怀珠一早被这声音吵醒,揉着昏胀的脑袋起身,见大帐内空空荡荡,唯有旭日穿过沉重的帐帘罅隙,在地上打出斜长的光。

她枯坐一会儿,慢慢回想起昨夜原委。

杨云婵始终瞧她碍眼,从她坐下就开始挑刺找茬,嫌东嫌西,好在有杨云雪在其中调解,起初还算平和。

之后杨云雪因旁的事宜暂被叫走,杨云婵无人管束,又一次警告她:“我阿姊是心善之人,未曾在此事上与你计较,我也不论你什么身份来路,但请你尽快与家里人通信,速速从裴阿兄身边离开。”

沈怀珠心下嗤笑,恐怕你口中的裴阿兄,并不想我离开。

表面上仍旧和顺:“杨二娘子,我只是一介流落在外的弱女子,求生尚且艰难,更不敢有旁的想法。”

“最好是这样。”杨云婵哼道。

可沈怀珠偏偏想恶心她,便补上一句:“杨二娘子为人坦率,我很是想与你交朋友。”

杨云婵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交朋友?”

沈怀珠认真点头。

杨云婵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正欲发作,目光一转看到桌上酒坛,当即转了主意,起身扯去上头包了红布的软木塞,抱起往三个酒碗里依次倒满,推到沈怀珠面前。

“我们北地向来以酒会友,你若诚心,就把这三碗酒喝了。”

她笃定沈怀珠不会饮酒,满脸幸灾乐祸,坐等她退缩,然后再冷语嘲讽一番。

不过她算错了,沈怀珠会饮酒。但是歪打正着,沈怀珠酒量不好。

见沈怀珠犹豫,杨云婵难掩得意,“我就知道……”

“我喝。”

杨云婵噎住,不信道:“你会喝酒?”

沈怀珠含笑看她:“会与不会,诚心定是有的。”

说罢当真捧起面前的酒,一口一口艰难灌下去。

三碗罢,杨云婵却反悔了,狡辩说:“这、这只是勘验你的诚心。”说着也倒酒灌了三碗,一抹嘴,无赖道:“你若能喝过我才行!”

沈怀珠也觉得这点酒劲不够,欣然同意。

杨云雪回来看到的,便是两人对头痛饮,一副拼红眼的酒鬼架势,慌忙上前把她们拉开,又是拦又是劝。

之后,齐韫就赶来了。

沈怀珠目的达成,趁着意识还算清明,演了场声泪俱下的好戏,把悲痛、隐忍、委屈等复杂情绪发挥到极致,到最后哭得上头,竟觉两眼发黑,手足疲软,干脆不管不顾,彻底晕了过去。

这姓齐……也姓裴的,疑心太重,沈怀珠索性反其道而行,主动出击。

她一边警醒自己之后还需更加谨慎,一边快速收拾妥当,出了营帐。

杨云婵正在草亭下用早食,看到沈怀珠后眼神躲闪,自顾埋头苦吃。

杨云雪放下正在擦拭的佩剑,招呼她过去用饭。

军营之中不分贵贱,将领士兵们亲如一家,分吃同一锅饭。所有人都不例外。

杨云雪与她稍作解释,沈怀珠表示不介意,自己盛了碗菜粥吃。

安静中,草亭下跑进一小医卒,呈上份伤员清册后立到一旁,等杨云雪细询。

杨云雪接下册子翻看,瞥他一眼,随口说:“你倒是眼生。”

医卒恭敬回话:“小的本是外头医馆的,全因此次伤员众多,才被临时召入营中,是以大娘子未曾见过。”

沈怀珠闻声抬眼,见他面皮白净,身形瘦弱,的确像刚入营不久。不过军中人衣着干练,哪怕是校验病儿官也多着窄衣,只在袖中放些寻常伤药,不若他在这般宽袖大袍,拖沓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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