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策(104)

作者:苏渔川 阅读记录

汤柏一愣,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问:“你……你是说青州?这里可没仗打……”

陆鸿淡然一笑,道:“就是青州,我想静下心来好好练练兵,这次大演武也叫我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这半吊子早晚还是会吃亏的……”

汤柏一听顿时急了,叫道:“怎么会,你在咱们大周的年轻军官当中绝对是头一名的,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毁了大好前途!”

陆鸿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这点斤两自己最清楚不过,况且北地的情况我并不了解,去这几个地方也都要时间熟悉,包括地理环境,兵员情况,后勤状况,人际关系……总之单独带兵的话,还是不大合适!”

汤柏虽然听陆鸿说的委婉,但是其中意思却是十分坚定,他的脸上掩饰不住失望之色,只得沉默了半晌,这才妥协道:“你说的未必没有道理,我这边可以尊重你的意思,先替你在青州物色一个军府或者边镇,但是最终结果还是要让上三省来定夺,总之你做好一切准备……”

陆鸿高兴地点头,道:“多谢大人!”

汤柏摇摇头,长叹一声,还是止不住惋惜的神情。

在他看来,如果陆鸿能够成功到北边军镇带兵的话,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说不定今年一战之后便已是一代名将,到时候大周最年轻的正五品将军非他莫属!

两人随后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不知怎么的就谈到了陆鸿的老上司褚垓。这个老将的近况并不太好,甚至可以说非常堪忧,自从大演武那天晕厥之后,老褚便被紧急送进城里医治,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睁眼醒来。

此时褚垓还在城南的官医坊里养着,但是据说不大愿意进食,而且身体每况愈下,前天夜里甚至有在医坊实习的医科国学生听见他在房里嚎啕大哭!

而且传言李毅亲自去探视过一会,但是褚垓从始至终都闭着眼,一句话也没说,李大都督最后只能悻悻地独自离开了。

“褚将军这是寒心又死心呐!”汤柏不无感慨地说。

陆鸿对此深以为然,同时也为自己的老上司感到痛心。他又想起那日在南寨校场中,褚垓那消瘦的身形,和枯槁的面容,估计那时他就已经清楚地了解到自己的结局了罢……

李毅做的这一手烂事,实在是太过天怒人怨了。

陆鸿决定辞别汤柏之后,便约上花源、陈森、郑新和吴卫他们去看看这位老将军。毕竟他们都是从后军出来的人,也都曾经聚在老褚的帐下并肩战斗,虽然其中少不了一些磕磕绊绊和腌臜龃龉,但是同袍就是同袍,再多的烂事上了战场也都是性命相连的弟兄。

汤柏十分同意他这个想法,并且没有再多留他,起身一直将他送到了右掖门外,这才独自转回兵部。

临走时他还是请陆鸿再考虑考虑,一旦改变了想法,可以随时找他……

陆鸿再度感谢了他,并且客气地应承下来。

看着这个年轻人骑着马渐渐远去的背影,汤柏不禁感慨,虽然陆鸿的决定叫他瞧不懂,也猜不透,但是光凭这份不骄不躁的气度、韬光养晦的心境,便好过那些急功近利的年轻军官太多了。

这样的年轻人,真是难得啊……

……

陆鸿骑着马穿过天津桥,便径直向洛水边的积善坊花府走去,他并不知道汤柏居然对他有这样高的评价,此时心心念念的,就是尽快约上花源等人,再去见褚垓一面,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大吃一顿、大醉一场。

青州行营已经解散了,他们这些人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各奔东西。

像花源,很可能要调去某个地方再积功历练,而陈森、郑新他们,说不定就得补充进卫军或者禁军任职,也可能到哪个折冲府去练兵熬资历,而吴卫反而是最不愁出路的,他这种团校尉级别的军官哪里都会需要,而且在京城中又有一些门路,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去处。

只有他自己,还是一个最大的未知数。

第九十一章 宰相的决定

初六的早上,天刚蒙蒙亮,陆鸿从自己小屋那有些冰冷的床铺上睁开眼来。屋顶上一根根的椽子裸露在泥灰下方,那泥灰抹得有些粗糙,一根根的麦秸杆从裂缝里龇伸出来,张牙舞爪的,像他小时候在农村住过的老房子。

屋里暖炉中的木炭还是红彤彤的,不时发出两声“哔剥”的裂响,可是周围的空气依旧是冷飕飕的,他转过有些僵硬的脖子向窗户瞧去。

怪不得,原来曾经蒙着一层厚厚窗纸的小墙洞不知何时真的只剩一个墙洞了,本该蒙在上面的窗纸已经被撕扯得有些稀碎,几块碎纸片还散落在窗台子上面。

“小金子!”陆鸿气急败坏地大吼一声,不过他一吼不要紧,顿时震得自己的脑仁一阵阵生疼,浑身的肌肉都酸痛难忍,喉咙也传来干涩的腌痛。

听见了他的叫唤,小金子噔噔噔地趿着一双断了帮的布鞋从隔间跑了出来,揉着眼睛一叠声问道:“咋了咋了,啥事儿大人?”

陆鸿艰难地伸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骂道:“你他娘的怎么把老子窗户纸给扒了?”

小金子的大眼睛骨碌碌朝墙洞上扫了一眼,顿时委屈地叫道:“冤枉啊大人!这可是您自个儿扒的……”

“放屁!”陆鸿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现在也学会扯谎了,“我吃饱了撑的,扒窗户纸做甚么?”

小金子在心里嘀咕:你可不是吃饱了撑得?嘴上却说:“您昨夜里和吴校尉他们喝高了,回来就嚷嚷着喊燥热燥热的,非要扒下窗户纸,说甚么‘晚上睡觉要通风,不然会一氧化碳中毒’!”他的记性倒好,将陆鸿说过的话记得一字不落,“大人,啥叫‘一氧化碳中毒’?”

听小金子这么一说陆鸿才信了,他眼睛瞥了炭炉一眼,没好气地道:“问那么多作甚,这都是高深学问,说了你也不懂!甚么时辰了?”

小金子从墙洞里头望望天上月头,估摸着说道:“四更天罢……快五更了。”

陆鸿痛苦地嘟囔了一句甚么,道:“你把这破洞堵上就去睡罢,天亮之后帮我叫个大夫,伤寒了。”

小金子“欸”了一声,随便寻摸了一件破烂袄子,攒吧攒吧堵在了墙洞上,然后转回来说:“那俺去睡了?”

陆鸿挥挥手让他去,自己躺在床上瞪着一双眼睛发怔,他在努力地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昨天他从皇城里出来,便和花源那几个去探望了褚垓,就在城南的官医坊里。

就像汤柏听说的那样,老褚的近况十分不好,躺在病床上根本已经没有了人样,过去那张圆脸此时已瘦的颧骨突出,脸颊和眼窝都深深地凹陷下去,伸出的一双手也干枯瘦硬。

跟着褚垓时间最长的陈森当场便哭了起来,谁都没想到这个心里爱打小算盘,打起仗来喜欢抢功又怕麻烦家伙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老褚见到他们几个却似乎十分高兴,看起来也清醒了些,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让人根本听不清的话,然后像个家财万贯的老地主分家产一般,交代陆鸿和花源务必照管好他的后军……

可是他难道不知道,花源早已经调去了右军——不,甚么右军、后军实际上都已经解散了!这世上也再没有“大周左路军青州行营”这个前线指挥衙门,也再没有他们曾为之浴血奋战的那些番号了。

或许他们这些人还可以称之为“老后军”、“老青州军”,但是一个“老”字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些逝去的、过去的、消散的东西,已经真真实实地从他们的生活当中消失了。

不管怎样,过去是好也罢,坏也罢,此时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或深或浅的惆怅。

老褚在见过他们之后不多久便睡下了,除了留下一大堆听懂听不懂的言语,就只剩下一副即将枯槁的皮囊。晚上他们几个又到绿杨楼去吃了一餐,喝了一顿,每一个人都带着伤感,喝得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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