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策(115)

作者:苏渔川 阅读记录

刘德海嘴上勾起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拱手道:“职下告辞!”

等他转出了大门,陆鸿便将那灰布包捏起来,三两下打开来一瞧,只见里面静静地包裹着三张“永兴号”的飞钱。

他嗤笑一声,将三张飞钱拈在手上,随意地翻了翻,见是两张三百缗、一张四百缗的,一共一千贯。

陆鸿倒是知道这玩意儿,在这个世界头一回听说飞钱时,还以为是像电视剧中随处可花的代金券,也就是银票。

谁知道后来慢慢了解多了,才知道这飞钱只是一种兑换凭证,有点类似于银行汇票,虽然能够兑换等额的制钱,但是本身并不具备在市场直接流通的功能。

在这个金银尚未成为硬通货的年代,飞钱的存在对经济和国家财政的运作有着一定的积极作用!

飞钱一般是在大数量资金流转当中使用,比如大宗货物交易、各道州县军镇与朝廷的钱税饷款往来。这就解决了一宗买卖动辄便需要数十上百辆大车拉铜钱的尴尬……

飞钱也分官办和私营两种,凡是公家的飞钱流转都是由神都的进奏院一手经办,进奏院也就是各道州县设置在神都的“驻京办事处”,各地将税钱带到京城,通过进奏院汇总到户部;或是由户部下发军饷和工程补贴、赈济等到进奏院,再由地方上各自领取。

比如平海军,每季的军饷下发之后,由河南道代领,然后青州都督府、青州逐级代取,军中支应时便派人去往州里领取飞钱,直接在当地官仓之中兑换成制钱,采买或者下发,各按需求开销。

这种模式显然比拉着大车大船在地方与朝廷之间往来运送铜钱要节省、快捷地多。

而平海军从青州领到的飞钱,全部都是官办票,也只能从官家钱库中支应,但是陆鸿现在手上拿的这三张永兴号的飞钱,却绝非官票,这个永兴号也很明显是个私营钱庄!

这就比较有意思了——虽说有时会发生一季饷银用不完,会当场兑换成部分制钱和一些小额的飞钱,但只限于官票与官票之间的兑换,绝不可能再换成私家票!

那便很显然了,这钱票两兑两换之间,定然有一些不可捉摸的内容……

陆鸿将三张飞钱重新包裹收好,贴身放了,后面的事情便等保海县岑维元借给他的人一到,即可从账簿当中着手查验。

他虽然刚到此地便敏锐地感觉出了一定的问题,其实并不了解问题的所在,除了表面上所能看见的风气糜烂、军纪涣散之外,刘德海他们并没有实质的把柄在他手上。

不过现在他总算是猜出了整个平海军的问题所在——贪墨!

这是最根本,也是最严重的问题!看来他还是有必要找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好好打探打探……

但是这个人并不好找——侯义和孙山都是一道儿新来的军官,虽然他能肯定侯元良这老小子多多少少也沾过几分猫腻,但是瞧他投诚的态度来看,应该所陷不深,所以也不大可能知道多少内情。

剩下的就只有范鹏举了,从兵部的档案中他看过,这个范胖子还是载道三十六年进士科及第,写得一手好诗文,丰庆元年时升至从六品上秘书郎,负责朝廷图书典籍的保管、修订、编纂,原本算是个颇有前途的“知识分子”。

但是档案上记载“二年因逆案黜国子监主簿,四年左迁弘文馆校书,六年任平海军录事”。六年之间自从六品降到从七品再降到从九品上,最后才来到平海军做一个从九品下的小小录事——这已经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儿了!

这个极具特点的罢黜轨迹,再结合丰庆二年这个敏感的时间,不难联想到,又是一桩“桃李园案”的遗祸……

不过陆鸿一直不明白这个桃李园案究竟是个甚么样的大案,使得整个朝廷做出如此之大的人员清洗,而且至今人人谈之色变!

现在从范翔的档案上那句“二年因逆案黜”中的“逆”字推测,很可能是一桩谋逆的大案!

陆鸿的脑中闪过陈州王那风度翩翩,气度雍容的身影,难道这位前太子竟在丰庆二年发动过一次惊天动地的大谋反?

不管怎样,他准备先找范翔聊聊。

(还有一章中午前发)

第一百零二章 范翔的心思

范翔今日早早地回了家,他在饭堂吃罢晌午之后,便一个人绕过校场,和陆将军打了声招呼,带着几张告示出门,顺便提请贴完了告示直接下衙回家。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陆将军便主动地提出来,让他贴完告示便提早下衙,不用再绕远路赶回寨子里来了。并且告诉他,那位医生很可能今天就能到……

范翔提着小庵集上割回来的半刀羊肉,脚下避着村寨间山道上的坑洼,从姥姥山靠西南的山脚下,走了一个长长的“之”字,这才瞧见了位于半山腰枯树掩映中的老阳庄。

由于身体过于臃肿,范翔爬了几里山路,已不得不折个弯,走到山道边一片土坪之上,在一根断树桩上坐着歇一趟脚。他一面喘着粗气,一面举目四顾。

这山上鲜少有几户人家,而且住户之间相距颇远,零零星星的农人房屋散布在姥姥山腰一带极大的地方,原因只有一个——山上没法大面积地垦田。

山腰上难得有几分平坦的向阳地,庄户门都是早早地将能垦的土地都开垦出来,然后把房屋安在自家最好最大的土地旁边,可即便是这样的,住在老阳庄的人们依然不得不为了多种两亩地而翻过山头,绕出头十里路,到姥姥山以北的一片大平原上去营务庄稼。

这倒并非山脚下没有地了,其实就在姥姥山下方圆五里之内,都是好田亩,一扇一扇的平坦庄稼地整齐宽阔,到了二月底三月初的时候,向阳的一面尽是绿油油的秧苗,十分地可爱喜人。

可是这些田庄户们并没有资格在山脚地上耕种,因为那是平海军的军田……

不过这些朴实的农人并没有为此感到不公与嫉恨,相反的,在他们认为,好田亩给官上人种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最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这些当兵的不仅不会种地,而且根本不具备庄稼人的勤劳和热爱!

这从每年春种时军田里大面积的抛荒便能看得出来!

可是他们不敢说出诸如“遭天谴”的牢骚话,但是每当从军田旁经过时的叹息声和咂嘴声就能透露出来,这些庄户们心里是多么的痛惜。

范翔是去年七月份才调到平海军来的,那时正赶上周唐大战的开端,不过好在平海军地处青州后方,从头到尾都不曾参与到战事中去。

他们家初到此地时,为了节约一些安置的费用,并没有在山脚下另起房屋,而是托求到平海军副指挥刘德海的头上,将老阳庄一间已经荒废的篱笆院接手下来,一家人靠着他的一丁点薪俸和家乡的二百多亩田聊以度日。

不过就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刘德海突然塞给他二十贯钱,说是预先发的年节费用,范翔虽然觉得有些过于多了,但也没发出质疑,便坦然收了下来——一来以为边军的福利就是这么高,二来他实在太需要这笔钱了……

可是真正到了年节的时候,刘德海又给了他十五贯,并且让他帮助仓曹参军仇毫做几份账册,具体的内容含糊其辞,只说是年终积压的老账太多,必须在新任指挥使到来之前整理出来,要给新指挥使留个好印象云云。

范翔这才察觉出几分蹊跷,因为就在一个月之前,他们的前任指挥使才刚刚因“病”调走,随后朝廷便往平海军增设了三个团的兵员,刘德海在新兵安顿好之后、新指挥使到达之前提出来要做账,这不得不让人产生遐想……

不过他只是个从九品下的芝麻小官,甚至都算不上“官”,顶多是个高级点的吏员,他虽然心里头质疑,却不敢明着表现出来,而是老老实实地听从刘德海的要求,帮着仇毫做了一河滩子的假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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