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策(446)

作者:苏渔川 阅读记录

身边的小金子一边努力支撑着圆盾,一边从怀中摸出一枚军刻来,举在头顶,仔细地辨认着镂空铜球内,水银的刻度。

“陈将军跟贺将军,还有半刻时辰。”

他把军刻晃了晃,重新确认了一下刻度,自顾自点了点头,又说了一句:“没错,还有半刻!”然后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环视着周围的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火光。

陆鸿没有搭理小金子,他能算得出时间。在他的估计之中,陈森与贺高,确实应该已经快到洛水北岸了!

如果安东军没有按照他的命令,从河东道泽州绕路的话,他们在昨天就已经到达河阳城待命了。

从泽州多绕一圈,那是为了避开敌军在洛口仓以及郑州、怀州的耳目。

那些成千上万的火把,好似倒入漏斗的红豆粒,开始向营寨所在的中心之处,迅速汇拢、集聚,渐渐地,开始营寨外围照得如同白昼!

甚至那些举着火把的人,也能轻易地辨认出他们的面目,他们的衣裳、铠甲,以及他们的刀剑。

突然之间,就在陆鸿的正前方,营寨以外的某处,哄地燃起两团燎天耀目的火堆,熊熊燃烧的火苗,好似受了吹激一般,笔直地向天空中呼呼蹿升。

就在那两团火堆中间,一杆大纛缓缓升起,等到那大纛升至半空之时,陆鸿以及所有的人,都已经看得清楚,上面赫然有个大大的“姜”字!

正在人们惊诧于这声势,而陷入短暂的恍惚中时,突然两声激烈的鼓声,在众人的耳边炸开,然后在急促的鼓点之中,那些汇聚一处的火把,骤然发出一声大吼,好似平底惊雷,滚滚扑面而来!

随即便有六万之众,开始向营寨所处呼号碾压而来。

此时那些漫山遍野的火光,立即分裂成了两个部分,当中的数万人发狂似的向营寨狂奔,外围的一圈却纹丝不动。

显然,姜炎早早预料到,陆鸿一定还有后手。所以他留了将近一半的兵力,在外围布放,要将一切打扰他计划的人,拦在门外!

眼看着火把越奔越近,很快就要将外围的骑军包围在当中。

小金子突然大叫了一声:“时辰到了!”

陆鸿双眉一扬,双眼犹如电光一般望向远处的河阳桥,口中一声令下:“点火!”

张冲对这个命令早已静待多时,随即抛下弓箭,微微抖着因为不断拉弓而有些脱力的右手,摸出了火绒火刀,只身走到陆鸿的大纛之下,双手并举,好像在完成一件万分严肃的仪式!

跟着他双手交错,火刀火石“嚓”的一声撞击,蹦出一团耀眼的火花。

跟着“呼”的一声火响,那杆被涂满了油的大纛,突然之间成了一杆被火舌包裹的标杆,在空中燃着熊熊大火,奋力呼啸着,向远处的故人招手!

就在这杆大纛点燃的一刹那,便听“轰轰”两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洛水北岸的某处爆出两团极为刺眼的火光。

姜炎布置在外围的防线,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那些齐整而肃穆的火把,顿时熄灭了一片!

随后河阳桥上出现了无数的人影,陆鸿只见那些人的手中在不断地闪着密集的火光,等到第一波火光熄灭,他的耳边才想起“砰砰砰砰”犹如竹筒爆豆般的炸响!

这种声音让他既熟悉,又震撼,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呼地涌上他的大脑,让他兴奋得忍不住战栗!

——那是火击器的大军!

他辨认不出安东军是三段击还是四段击的射击节奏,但是他耳边不间断的“砰砰”炸响,以及那些属于火击器、稳步向前推进的喷射光芒,加上远处随着安东军的前进而不断溃退、甚至成片倒下又熄灭的火把,无不在向人们展示着,超越了整整三个世纪的碾压!

外围的那些火把们,在没有任何指示、任何命令的情况下,开始成建制地溃退,十余万人在那些生平从所未见的喷射火焰和巨大的响声面前,完全丧失了战力和意志,威风八面而来,绝望哭喊而去。

好像一堵墙的坍塌。

那些原本让人胆寒、望之生畏的密集的火把,此时却仿佛水中的浮萍,在一股突如其来的洪流之下,漂游四散,不知所踪……

所有人都傻了眼,就连陆鸿也站在熊熊燃烧的大纛前方,目瞪口呆。

(明天最后一章,舒缓地说个再见!)

第三百九十四章 去也(全结局)

轰然一声巨响,眼前无数火光闪过!陆鸿一惊而起,那夜,那火,那场大战,那神都。

无数的战火硝烟在眼前悄然飘散,只剩下午后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战争仿佛就在眼前,而陆鸿却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十年前的另一个世界,以为自己正坐在咖啡厅的落地窗内,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发呆。

但是这种恍惚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他就清醒了过来,因为他瞧见迟行的脑袋伸进窗来,“噗噜噜”打了个响鼻。

迟行自打丰庆六年由司马巽赠送给他开始,至今已经九个年头,当年活泼的少年马,如今也已步入中年。

不过迟行体格健硕,精神极佳,驰骋起来,风采不输当年。

陆鸿伸手拍了拍马颈,从冷盘之中抓了一把毛豆,任由迟行嚼食。

他伸出脑袋左右望去,李嫣带着两个娃娃,说是去买丝料,可到现在也不见个人影,再晚可就赶不及出关了……

此时他所坐的茶铺之内,十来个闲汉围成两桌,正纵声大笑着说一些仿佛十分可乐的话儿。

陆鸿就是被这一阵笑声吵醒的。

只听其中一人粗着嗓子大声道:“我说见渔公根本没死,他老人家福大命大,给个半条命的李嗣原捅下一剑就能死了?”

旁边一人气极反笑,反唇相讥道:“废话,陆天策再厉害也是人,不是神,捅一剑怎么就不能死?”

跟着另外站起来一人,双手连连下压,打了个圆场:“好啦好啦,争这些又有甚么用。当年陆天策在洛水河畔,一战杀得姜炎十几万大军灰飞烟灭。这种天神一般的人物,你要说他进了城就被装扮成小兵的李嗣原刺杀,小弟也是不信的。不过事实俱在,朝廷说是死了,那咱们只能认作是死了——年年天策庙的香火谁也没少敬,陆天策相公和李红袖娘子像前,头也不少磕,是不是?”

先前那位坚信见渔公没死的仁兄,也点了点头,说:“那倒是,别说两位相公娘子,就是陈、胡、王、金、张、喜六位护法的灵像,也一般的磕头!”

打圆场的那人一拍手,说道:“照啊!不过喜护法我是不磕头的,这位老兄当年保得洪叔公到极南占城,为中原求得占城稻种,虽然也是大功一件,不过毕竟没有保得陆天策‘神都外五战定乾坤’。况且喜护法如今好端端在平海军做军指挥,要拜总是早了些。”

周围众人显然对此人的高论深以为然,全都应声点头。

这时陆鸿身边的窗外又是“唏律律”一声,一匹枣红马的马首也探了进来。陆鸿没等瞧马,先向店门口瞧人,果见一袭红袍的少妇手中抱着一个吃奶娃娃,后边跟着个半大的后生,一道儿走进店来。

那少妇未施粉黛,衣着也朴素干净,尚未进门,艳光已照得这破落茶店四壁生辉。

先前那些扯天谈地的闲汉们,此时都停下了说话,齐刷刷地转头瞧去,十几双目光随着那少妇一直转到陆鸿的桌边。那少妇尚未落座,一直跟在后边的半大后生却怒了起来,冲着那些闲汉喝道:“非礼勿视!”

他稚嫩的声音透着义正言辞的气愤,小脸蛋红扑扑的,挺胸站在那少妇身前。

那些闲汉见他这样年幼,一时发作不得,只好都悻悻地转过了脸,目光却还躲躲闪闪地往那少妇身边乱扫。

陆鸿见状笑了笑,说道:“坐罢,怎么空着手回来了,还这样迟?镇子上没有入眼的丝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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