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十六国(597)

作者:苍穹之鱼 阅读记录

“陛下欲在此地与敌军决战?”卢青一路上被李跃绕糊涂了。

“你觉得谢玄会上岸否?”

“当然……不会。”

谢玄按兵不动这么久,在梁军没有暴露出致命弱点之前,绝不会轻易踏足江北。

他连空虚的江陵都不攻,更不用说精锐云集以逸待劳的夏汭。

四天不到,江面上遥遥可见水军战船,一字排开,如云朵遮蔽江面,船帆全部收起。

李跃伸手试了试风向,夏日多东南风,“令张蚝、曹堪退回江北,黑云中军皆乘马速至夏汭集结。”

“唯!”传令兵领了虎符和节仗,此马飞奔而去。

敌军亦聚集在夏口。

两日之后,张蚝带着黑云中军策马赶来,一见面就噗通一声,跪在李跃面前,“末将无能,未能攻破武昌。”

“无罪。”李跃没过多解释,带着亲卫巡视全军。

三万黑云中军,无功而返,将士们脸上皆有不忿之色,大概是没想到奄奄一息的江东,还能挡住他们的猛攻。

巡视一圈,伤亡并不大。

李跃下令休整,让民夫给战马牲畜喂精饲。

夏汭也是沼泽湖泊众多,大军不能久留。

好在汉水在掌握之中,不用担心敌军利用汉水发动水攻。

休整三四日,李跃再次查看风向,已是初秋,东南风变成了徐徐西风,带着几分清寒。

李跃果断下令,“全军回返江陵,猛攻乐乡!”

众将皆是一愣。

“还愣着干什么,立即起行,汉水中的水军进攻夏口,勿必阻挡谢玄水军回返!”李跃脸色一沉。

谢玄手上唯一麻烦的就是水军。

如今已经调到下游,溯流而上,又是逆风,还不如人两条腿走的快。

而黑云军皆有战马,星夜兼程,不到三日,便可返回江陵。

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谢玄不来,李跃就调集襄阳城中的攻城器械,猛攻武昌,这些器械可以汉水,顺流而下,不费人力。

谢玄来,李跃就快马返回江陵,猛攻乐乡。

即便谢玄逆水行舟,溯流赶回,也是人困马乏。

骑兵的优势便在于机动性,聚散无常,飘忽不定,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曹堪听令,率镇军持朕牙纛在此,迷惑敌军!其他人随朕回返。”

“领命!”众人拱手。

李跃当夜率军回返。

来的时候地形已经摸清楚了,现在回去,每隔十里,就有斥候小队在前方举着火把引路。

只用了两天半的时间,就回到江陵。

战马累死了五千多头,剩下的也疲惫不堪,不过他们的使命已经完成。

北岸,密密麻麻的竹排木筏与两百多艘大小船只被拖到江上。

“敌水军现在何处?”李跃端起一碗酒,走到四千一百名身穿轻皮甲,略通水性的将士面前。

所谓略通水性,是指在船上不晕圈,掉江水里面能扑腾两下。

“陛下离开一日,敌军便发现不对,往回赶,我军水军缠住,一部分在乌林,一部分走陆地往回赶。”斥候回禀道。

靠两条腿从夏口走陆路回返乐乡,至少需要半个月以上。

相当于梁军走的直径,楚军走的外圆周长。

而且梁军还有战马。

“南北分裂五十载,一统天下,就在今日,诸位,当努力向前!”李跃一口酒灌下,将陶碗狠狠砸在地上。

“不破乐乡,当死在江南!”一人首先高喊道。

卢青在耳旁低语:“此人贾平,乃贾坚将军之孙,去年从军,为什长。”

“壮哉!”李跃多看了两眼,只觉得此子颇为雄壮,大有贾坚之风。

“不破乐乡,死在江南!”身后士卒跟着吼道。

接着便是陶碗仿佛雨点般清脆砸在地上。

原本这种血战该张蚝上,但张蚝是纯粹的北人,不擅水,徐成督镇南阳和荆襄多年,水性尚可,智勇双全,派他上更合适一些。

“杀!”李跃拔剑指向大江怒吼一声。

“杀、杀、杀!”

士卒们纷纷大吼,煞气冲天。

然后一个个扛着斧头、骨朵、刀盾、弩机跳上竹筏和舟船,向南疾驰而去。

夕阳西下,烟波浩渺中,金光闪闪。

第七百二十八章 渡

李跃以剑拄地,顾不上来回奔波的疲惫,就这么望着大江,望着南面,心潮此起彼伏,胜负在此一举。

多年夙愿也在此一举。

马顾、沈劲的水军只能作为奇兵,正面战场打不开局面,他这支人马也难以发挥奇效。

李跃从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江面上,敌军水寨中驶出几十条艨艟。

谢玄水军虽然去了下游,还是留了一手。

不过几十条艨艟,在几千条竹筏木排走舸面前,仿佛几头狮子遇上成群结队的鬣狗。

点点星火燃起,驱散了江面上的暮色。

艨艟凶狠如狼,横冲直闯,撞翻了几十条木筏和小船,船上蒙着生牛皮,一时片刻烧不着。

不过只凭这几十条艨艟很显然无法挡住这么多的竹排,将士们顶着南岸的砲石、箭雨,疯狂朝南岸汹涌而去。

有人掉落水中,抱着浮木,挣扎着向南岸靠去。

不到一个时辰,就有梁军将士冲上南岸,火光亦绵延至江南岸,点燃了岸边的枯草和芦苇。

霎时间,南岸火光冲天,杀声一片。

火光之中,映照着铺天盖地的箭矢、长矛,密密麻麻。

南岸黑云将士没有一人后退,单薄的身影勇敢迎向敌人的长矛,然后又在火光照耀下倒下。

整个南岸渐渐染成一片鲜红色……

楚军能战之军皆为水军和北府军,谢玄支援武昌,乐乡不可能留下多少精锐。

江面上火光通明,那几十艘艨艟被后续带着火油的竹排点燃,停在江心,噼噼啪啪的燃烧着,不断有火人惨叫着,从船上跳入江水之中,再也没了声息。

李跃走到江边,迎着江风,风中携带的清冷,稍稍驱散了身上的疲惫,几具浮尸被波涛送回北岸,上下起伏着,漆黑的江水中带着一抹淡红。

起初还以为是楚军,目光扫过,忽然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举着火把凑近,心中莫名的一阵伤感,浮尸之中,竟然有贾平,泛白的双眼无神的望着漆黑天穹,在波涛中沉沉浮浮,胸前中了十余箭,还有被长矛撕开的内脏,鲜血早已流干,伤口泛出淡淡的惨白色。

这孩子没有辜负他出征时许下的诺言。

李跃用长矛将其勾上岸,合上他的双眼,没有时间为他伤感,“打捞尸体,将他们厚葬在江边。”

战争是无比残酷的,天下一天不统一,这种事情还会持续下去。

汉末大战至今,不知道多少华夏好儿郎葬身在战场上。

要么因八王之乱莫名的自相残杀而死,要么无比屈辱的死在胡人刀矛之下。

望着对岸隐隐传来的厮杀声,李跃返回江陵城,登上城楼与亲卫一起擂动战鼓。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沉重,穿破了长夜,穿过了长江。

片刻之后,江南岸的喊杀声又激昂起来。

李跃一直敲到双手抬不起来,才被亲卫换下,靠在城楼庭柱上,静静的望着南面,恨不得自己提刀杀过江去。

不过现在自己是一个皇帝,而不是一个山贼头子。

战场上,主将再多的神机妙算都没用,狭路相逢勇者胜才是至理,战前部署的再好,也需要将士们执行下去。

渐渐的,敌军的砲石和箭雨也稀落起来。

这说明长江已经完全被己方掌握,但南岸的喊杀声仍未停止。

民夫拉出更多的竹筏木排铺在江上,披着重甲的士卒一个个跳上去,随着水流向南岸飘去。

听着耳边的喊杀声,李跃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几日来回奔波,实在疲惫,毕竟也是四十岁的人了,不能如当年一般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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