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十六国(89)

作者:苍穹之鱼 阅读记录

不料郗逸之脸色一沉,“寨主这是在搪塞桓公?”

一个郗逸之李跃自然不放在眼中,但背后的桓温就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非是在下搪塞,而是形势如此,张遇用兵谨慎,虽折损千余人马,但手上仍有三万之众,我军只有五千余人,能守住洧水已是不易,何谈进攻?跃兵败事小,耽误桓公之事,乃是大罪,若荆襄愿支援数千人马,在下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跃客客气气的把球踢了回去。

五千人主动进攻深沟高垒的三万大军,这事放在哪里,都是自己占着理。

但郗逸之不是善解人意之人,步步紧逼,“黑云山加上轩辕山有四万之众,足以与张遇一战!”

此言一出,帐中诸将皆怒目而视。

能说出这种话,已经暴露出江东朝廷是怎么看待北人的,分明就没把黑云山当人看。

黑云山有四万人不假,但老弱妇孺占了一大半,这些人就因为郗逸之的一句话,全被推上战场?

这是让他们去送死!

似乎他也感觉说错话了,改口道:“拣选山上青壮与老卒,凑出两万人马,足以一战。”

李跃心中一动,此前桓温的信中,并不是这么咄咄逼人。

好歹桓温也是带过兵上过战场,不会这么愚蠢,黑云山的价值是呼应他日后北伐,而不是陷入江东的内耗之中,孤注一掷。

即便打赢了又能如何?

除了让黑云山成为众矢之的,李跃看不到任何好处。

“这是阁下之意,还是桓公之意?”李跃盯着他的眼睛,不再隐藏自己的气势。

每个从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人,身上都会沾染些煞气。

目光一碰触,郗逸之主动避让了,“桓公已将中原之事托付于某!”

桓温手上捏着江南半壁江山,既要盯着刚刚平定的蜀中,还要盯着建康朝廷,日理万机,不可能面面俱到。

“阁下请回,没有桓公钧令,恕难从命!”李跃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今天别说一个郗逸之,就算桓温来了,黑云山也不可能整个压上去。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郗鉴高风亮节,有匡扶社稷之功,没想到他的后代,沦落成如此模样,忘记了他们原本也是北人。

“你……”郗逸之面色涨红。

“洧水堡兵凶战危,阁下乃江南贵人,不宜立于危墙之下,来人送客。”

“哼!”郗逸之拂袖而去,手中的诏书也带走了……

与此同时,张遇也在受谢家的诘问。

“区区一黑云山,数千贼众,张刺史三万大军,被阻于洧水之南不得寸进,损兵折将,颜面尽失。”谢肃似笑非笑,轻轻挥动着玉柄麈尾。

张遇沉声道:“黑云山非寻常贼寇……”

谢肃麈尾一扫,打断道:“张刺史此败,令我谢家在建康颜面尽失,伯父大为不满。”

张遇额头上暴起一根根青筋,几场小败已经让他怒火中烧,一个谢家的小辈,也敢当面指责他。

长吸一口气后,还是冷静下来,“莫要忘了,是你们谢家的人先临阵而逃,折损了我军士气,后面的战事方才不利,某不斩你们谢家人,已算法外开恩!”

谢肃哑然,真算起来,是他的小叔父谢万的过错。

若揪着此事不放,张遇杀了谢万,江东也挑不出毛病。

“还有,某与你们谢家只是协作,并非是你们谢家的下属。”张遇语气平静,却又透着一股威仪。

若不是谢万关键时候临阵脱逃,他的大军已经一鼓作气杀到北岸。

战争就是如此,第一战折了锐气,后面更难打。

而且对面死守营垒,让张遇无计可施。

真把家当葬送在这里,他这个豫州刺史也当到头了。

“小子失言,张使君恕罪。”谢肃及时低头,以麈尾掩面。

张遇神色缓和了一些,“要破黑云山贼子,需你我两家合力,只需击败他们一次,黑云山便会土崩瓦解!”

“使君所言甚是,今贼人死守洧水,如之奈何?”

“守得住南面,守得住北面否?我已去信洛州刺史刘国,约他南下,共剿灭黑云山。”张遇在中原混迹几十年,人脉多少还是有些。

而且目前为止,他是羯赵的豫州刺史,并非江东的。

黑云山崛起,对洛阳的威胁比豫州更大,向北一步就是成皋,向西一步就是洛阳,居高临下,高屋建瓴……

如今黑云山兵力集结在洧水,那么北面肯定空虚。

谢肃右手玉柄麈尾又欢快的摇动起来,左手大袖一展,聚于腰后,挺起胸膛,名士风范尽显,“当日黑云山胆敢拒绝我伯父,不剿灭此贼,难消心头之恨。”

第一百零五章 剧变

就在洧水对峙的数日之前,邺城酝酿已久的暗流终于爆发。

骑兵在街道上往来奔行,甲士提着刀矛来来往往,百姓们关起门窗,只留一双眼睛从门缝中向外窥探。

偌大的邺城人心惶惶。

东明观旁边的佛精舍之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我儿,何人杀我儿!”

惊动周围树梢上的飞鸟,惊惶的窜向天空,几片羽毛从天际缓缓落下,落在人群之中。

“谁!究竟是谁?”石虎双目赤红,状若疯癫,肥胖的身躯如同一条巨蟒盘在一起。

他的怀中正是当朝太尉、秦公石韬的尸体。

尸体惨不忍睹,手脚被砍断,眼珠被剜去,内脏从腹部的创口中流出。

很明显,石韬在死前受到了虐待。

一旁的李农拱手道:“害秦公者未知何人,贼在京师,銮舆不宜久留在外!”

石虎赤红的双眼瞪着李农,身后的从人吓得双膝一软,情不自禁的跪在地上。

李农额头上也渗出冷汗。

周围的所有一切仿佛都凝结成冰一般,只有散乱的呼吸声。

“回宫!”石虎嘴中咬牙切齿的蹦出两个字。

李农松了一口气,周围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石虎在宫人的搀扶下没走两步,忽然一头软倒在地。

石虎身体不行,在邺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如今最疼爱的儿子惨死,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是对他的一记闷棍。

“天王!天王!”

周围人群大哗,纷纷涌上前,其中不乏心怀叵测者,也有不少想要表忠心之人,场面极其混乱,李农不能禁止,慌了手脚。

“勿动,动则以叛乱之罪斩之!”一人高声道。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修成侯石闵,身边一排甲士手按刀柄。

“退开!”石闵扫视众人,怒喝一声,宛若平地惊雷炸裂。

在场之人不乏沙场宿将、朝堂老臣,却被这一声怒喝震的全身一颤。

一名羯将破口大骂,“汝乃晋狗,安敢在此耀武扬威?”

只是一时情急出口的话,却令在场的胡人晋人全都楞住了。

即便石虎这些年一直孜孜不倦的从西域迁徙白种羯人,但羯族人口依旧处于劣势,外有燕国虎视眈眈,内有羌氐匈奴诸族充斥京畿。

石虎活着,以残暴统治维系脆弱的平衡,所有人都习惯了羯人高高在上,但现在石虎不行了……

“锵”的一声,白光一闪,那名羯将试图反抗,但刀光已经扑面而来,血水随之飞溅,羯将的半边脑袋被削下。

石闵提着长刀,扫视众人,杀气腾腾道:“阻挡天王銮舆者,立斩之!”

人群自动退到两边,让开道路。

石虎这才被五个宫人抬走。

石闵领着甲士护卫在侧。

两日后,秦公石韬的灵堂设在太武殿,百官皆来吊唁,自然少不了太子石宣。

与往日一样,石宣排场极大,前呼后拥近百人。

石虎病倒,心腹之患石韬遇刺,他这个太子终于像个太子了。

殿中文武大臣一见他起来,纷纷起而拜之,前所未有的恭顺。

那种眼神仿佛狗看见了自己的主人,让石宣得到了极大的心理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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