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何愧(56)

作者:月昼 阅读记录

“公子,醒酒汤。”玉婵悄悄给江悬使了个眼色,“奴婢先退下了。”

房里又只剩二人,谢烬冲那碗汤抬了抬下巴,提醒江悬:“阿雪,汤好了。”

江悬无奈,只好端起汤走到谢烬面前,未等他开口,谢烬便道:“你喂我。”

“你……”

“我头痛,阿雪。”谢烬说完,怕不够似的,又补充一句,“你病的时候,我日日喂你喝药。”

江悬知道谢烬是故意的,但拿谢烬没有办法。他坐下来,吹凉一勺汤,送到谢烬唇边:“来。”

谢烬张口,乖乖喝掉那勺汤,眼睛一直直勾勾盯着江悬,江悬视若不见,一勺一勺喂他喝汤,直至碗中见底。

“好点了吗?”江悬放下碗问。

谢烬点头又摇头:“还是头痛。”

江悬叹了口气:“谢岐川。”

谢烬身子一僵,小声道:“我怕你赶我回去。”

江悬反问:“这么晚了,你不该回去么?”

话这么说,谢烬干脆不装了,一倾身埋在江悬颈窝,瓮声瓮气道:“我喝醉了,头痛,身子也不舒坦,你不能让我在这留宿一夜么?我难受死了,阿雪。”

“……你这是跟谁学的把戏?”

“我真心难受。”

谢烬抽了抽鼻子,像只熊似的环抱住江悬,低声喃喃道:“我又不做别的,挨着你睡一夜也不行么?你何时变得这样小气,小时候还给亲给抱的,现在反倒什么都不许了。”

江悬不禁愣了愣神:“我什么时候给亲过?”

“小时候啊,几岁的时候,我亲过不少次呢。”

江悬想起来了。三四岁、至多五岁,谢烬和他玩耍的时候,有时会亲他的脸表示喜欢和亲密。

难为谢烬,那么久之前的事都还记得。

江悬故意道:“小时候不作数。”

“凭什么?”谢烬急了,“我说作数。”

“你怎么这样无赖?”

谢烬破罐子破摔,理直气壮道:“醉鬼是这样的。”

江悬忍俊不禁:“你醉了么?我瞧你在钟府时好好的。”

“我醉了。”谢烬斩钉截铁,“我醉得不省人事,除了你,什么都分辨不清了。”说着话,又往江悬身边蹭了蹭,像块狗皮膏药似的,也不管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没有正形。

眼看谢烬铁了心赖着自己不走,江悬无可奈何,终于松口:“好了。你打算就这么穿着外衣睡么?”

谢烬动作一顿,将信将疑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我……”

江悬瞥他一眼:“你先起来,我叫玉婵给你找一身干净里衣。”

这回谢烬立马酒醒了,二话不说从江悬身上起来:“好。”

回来折腾到现在,不知不觉夜已深了,更衣洗漱又是半晌,江悬原本不困,眼下也泛起困意。

熄灯之后,二人躺在床上。谢烬这会儿倒老实起来,安安分分拥着江悬,没再喋喋不休,也没有动手动脚。就像他说的,他只想挨着江悬睡觉而已。

月光透过窗缝,洒下一缕轻柔的银辉,江悬的眉眼在这缕月光下显得有些温柔。这是今日第二次谢烬在江悬身上感知到温柔,他好像真的醉了,否则不会这样看着江悬,脸越来越热。

困意来袭的江悬自然不知道谢烬此刻在想什么,他闭着眼睛,昏昏欲睡时,两片柔软温热的嘴唇轻轻贴到他的额头。

是吻么……好像是吻。可是吻得这样小心,又不像谢烬的脾性。

江悬等着谢烬接下来的动作,谢烬却只吻了他的额头,吻完将他揽进怀里,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阿雪,我好喜欢你。”

——“我好喜欢你啊。”

很奇怪,江悬都快要睡着了,这句话却听得真切。

谢烬说的喜欢,不是萧承邺那样对一件器皿、一个玩物的喜欢,也不是年少时遇到那些人带着崇敬或钦慕的喜欢,更不是发自肉欲的一具躯体对另一具躯体的喜欢。

谢烬说喜欢他,只是喜欢他。

江悬感到安心。

再睁眼是日上三竿,江悬醒来时谢烬已经不在了,问玉婵,玉婵说将军一早起来去练兵。

昨夜果然是装醉。江悬一哂,轻轻摇了摇头。抬眼却见玉婵盯着自己,眼中充满好奇和打量。

江悬收起笑容:“怎么了?”

玉婵回神,摇摇头:“没事。只觉得公子你……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反正不一样了。”

江悬大约猜到自己哪里不一样。他脸上挂不住,对玉婵道:“好了,做你的事去吧。”

“喔……”玉婵答应了,又想到什么,脸腾地烧起来,“那个,公子你,要不要沐浴?还有药膏,需我拿一些来么?”

沐浴?

药膏?

再看玉婵难为情的样子,江悬反应过来,一时无言以对。

“……不用。”

玉婵抬起头:“啊?”

瞧她这模样,像是对谢烬生出了某种怀疑,江悬只好解释:“昨夜岐川喝了酒,早早睡了。”

“哦……”

江悬终是没忍住,责备道:“你脑袋里成天想什么?”

玉婵后知后觉感到羞赧,脸一热,飞快道:“奴婢去给公子备水。奴婢告退。”说完一溜烟的跑了,不给江悬继续责怪她的机会。

不过玉婵的话倒是提醒了江悬,谢烬昨夜有些安分得过分。除了那个落在额头的亲吻,没有做任何逾矩的事。

是不敢、还是不想、或是不舍得,江悬不知道。

当然也有可能,是根本没开这窍。

年少未经人事便遭逢变故,接着整整七年除了带兵打仗就是一门心思找江悬,恐怕也没有闲心看看话本春宫之类,虽然找到江悬后知道了江悬和萧承邺之间发生过的事,但他自己恐怕还是个童子鸡。

迄今为止,谢烬对江悬做的最过分的事,也不过是偷看他洗澡,还有映雪宫分别前的那个吻。

如此想来,谢将军竟还有些可爱。

用过早膳,玉婵说张太医在门外求见。

江悬风寒好得差不多了,今日也没叫张临渊来,他突然造访,江悬心里隐约浮上一些猜测。

他想了想,让玉婵请张临渊进来。

快过年了,张临渊将妻儿接到京城,最近终于不再那么愁眉苦脸。在宫里照看江悬这几年,他眼见着从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太医变得日渐忧思深重,七年时间至少老了十几岁。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还没过几天舒心日子,江悬又问他要什么万木春。

张临渊在门外叹了口气,进门绕过屏风到内室,对江悬行礼:“公子。”

“张太医,坐。”

张临渊坐下,江悬问:“张太医今日过来,找我有事么?”

这一次张临渊省了那些迂回,开门见山道:“公子上次问的万木春,在下回去之后大量翻阅医书古籍,终于有一些发现。”

——果然,与江悬猜想一样,张临渊找他是为了万木春。

江悬表面镇定,问:“什么发现?”

“这副方子最早叫借命符,是为害人所用,因为是害人,所以要神不知鬼不觉,故而药性极慢,须连续服用三十日才能见效。服药者气色日渐好转,直至最后精力充沛、行动如常,甚至比过去还要身轻体健。后来有人发现此药改变剂量、将其中几味药材稍作变换,能令病入膏肓者枯木逢春,这才有了万木春,而借命符则渐渐失传了。由此在下推想,若能将万木春与借命符中和,再调整用量,是否能配出一种药效更温和的方子,不需别的,只要能保留一线生机,那么一切都还有转圜的机会。”

张临渊说这番话时,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仿佛知道自己一旦说出口,于江悬来说便是一条不归路。

如他所想,江悬目光沉了下来,许久,缓缓开口:“张太医能配出你所说的方子么?”

“在下不敢保证。若公子需要,在下愿尽力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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