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何愧(8)

作者:月昼 阅读记录

有过一次经验,谢烬这次没用力,压低声音对江悬说:“嘘——是我。”

……江悬当然知道是他。

除了他,谁还有本事这样闯进来?

妆台上立着一面铜镜,江悬抬眼,从镜中看见谢烬今天的模样。

依旧是黑衣束发,额上系着一条细细的黑色编织抹额。不同于中原世家子弟常穿的劲装样式,谢烬从小生活在边疆,平日的衣裳有西北各族风格,爱用红玛瑙、绿松石和银做配饰,暗纹更精致、款式也更干练,衬得他愈发飒爽挺拔。

江悬眼帘微动,淡淡向后瞟了一眼。

谢烬仿佛终于看见江悬在洗澡,身子一僵,缓缓松开手。

“你又来干什么?”江悬问,声音冷淡。

谢烬站起身,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江悬细白莹润的肌肤,往下,水中的身体不着寸缕,今日沐浴没用花瓣,兰汤清澈,一览无遗。

谢烬不由得一滞。

记忆中的江悬还是少年人模样,如今……

啪的一声,水珠飞溅,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谢烬脸上。

江悬力气不大,但手上有水,声音格外响亮。

谢烬被打得懵了一瞬,一低头,对上江悬阴沉的目光。

“无耻。”

江悬从水中起身,扯过沐巾披在身上,冷冷对谢烬道。

谢烬终于反应过来:“我怎么就……”

“你刚才看什么,”江悬不留情面地打断他,“谢大将军,需我提醒你么?”

说话时江悬迈出浴桶,走到衣架旁拾起一件衣裳,换上之前,转身投给谢烬一记眼刀:“还看?”

谢烬愣了一下,讪讪地背过身。

今日的江悬,与中秋那晚浅笑嫣然的江悬判若两人,倒应了萧长勖说的那句“他现在心性如何还未可知”。

谢烬耸耸肩,一抬头,发现一旁有面铜镜。

镜中刚好映出江悬背影,跟谢烬常年风吹日晒的小麦色肌肤不同,江悬白得像镀了一层月辉在身上。几年不见,他长高了,两条腿长且直,骨肉匀停。视线往上,是盈盈一握的窄腰和圆润饱满的臀,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一片宽大衣衫被江悬甩到身后,遮住大半个身子。

谢烬的脸有些烫。

江悬低头,把长发从衣裳里拿出来散在身后。他沐浴后便该睡了,玉婵没给他准备太多衣服,只这一件薄衫,半遮半掩披在身上,发梢滴着水,将腰窝处的布料洇得深浅斑驳。

他光着脚走过来,绕过浴桶,走到谢烬面前。

“谢将军。”江悬声音仍是冷的,“又一次孤身夜闯皇宫,是为了看我洗澡么?”

谢烬垂眸,镜中人来到眼前,肌肤似雪、青丝如墨,一双冷冰冰的眸子看着他,像某种不亲人的动物,狐狸或猫。

几乎不做思索,谢烬回答:“是为了看你。”

江悬眉头微蹙,轻笑了声:“好看么?”

谢烬说:“好看。”

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沐浴后的兰草芬芳盈盈浮动在江悬周身。江悬看着谢烬,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皇上也觉得好看。”

谢烬皱眉:“他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做了。床笫之间的事,谢将军二十多岁,想必不用我多解释。”

“我没有。”

“什么?”

“床笫之间的事,我没有做过。”

谢烬往前一步,将最后一点可让江悬躲避的距离打破,垂眸,目光停顿了一会儿,握住江悬左手手腕。

江悬面露不悦:“谢将军。”

“我今天来,是为了看你伤好没好。”

上次匆匆一眼,谢烬没来得及细看,这次他拿起江悬手腕,拇指缓缓摩挲过那道丑陋伤痕,说:“是刀伤。你自己割的。”

他的语气没有提问的意思,江悬便没有回答。

“你不是说,在这四方金笼还住得惯么,为什么要寻死?”

“人总有犯傻的时候。”

“你撒谎。”

谢烬抬起头,放下江悬手腕,却没有松手。

许是江悬太瘦了,手上筋骨清晰分明,能轻易折断一般,谢烬握着,忽然不敢用力。

“我给你的哨子,你看了么?”

“嗯。”

“那是驰风的骨头。你离开后第二年,驰风知道你也许回不来了,不吃不喝半个多月,生生将自己饿死。”谈到多年前的事,谢烬语气平静,眼眶却倏然有些泛红,“所有人都说你回不来了,我不相信。”

江悬避开谢烬目光,问:“为什么不信?”

“没有见到尸体,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我活着,也不一定回得去,你倒不如就当我死了。”

“不。”谢烬忽然握紧江悬的手,说,“我带你回去。”

听到这句话,江悬脸上先是浮起一丝疑惑,然后眨了眨眼睛,仿佛觉得好笑一般,轻笑着摇摇头:“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又当萧承邺是谁?”他抬起头,直勾勾看着谢烬眼睛:“谢将军,你是大梁的将军,难道要与大梁的皇帝作对么?”

谢烬眸光一暗,没有回答。

江悬缓缓抽回自己的手,拢了拢衣襟,说:“我要歇息了,将军请回罢。”

他转过身,刚迈出一步,手臂忽然被人抓住,接着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道把他拖回去,他脚底一空,落入一个炽热怀抱。

谢烬从身后拥抱住他,说:“江问雪……”

似乎是想做出一些恶狠狠的样子,但不知为何声音轻颤,听起来竟有几分难过。

江悬的心紧了一紧,冷声道:“放开我。”

谢烬摇头:“不放。”

“刚才那巴掌打得不够么?”

“你尽管打,反正你从小都爱打我。”

话音落下,江悬挣开谢烬,扬手又是一巴掌。眼看五指要落在脸上,谢烬瞳孔一紧,连忙抓住江悬的手,然而距离太近,还是让江悬的指尖擦过他的面颊。

谢烬没被猫挠过,想来是差不多的感觉。他瞪着江悬,有些不愿相信:“你真打?”

江悬歪了下头,示意“不是你让我打的么”。

这下谢烬也毛了,抓着江悬手一拽,又把人摁进自己怀里:“你打吧。”

这番纯属泼皮无赖,江悬整个人都被他抱着,如何还能打人?

“多年不见,我竟不知你学了一身流氓招数。”

“他能看能抱,我不能么?”谢烬问,“我是流氓,他是什么?”

“他……”

江悬轻笑。

他是畜生。

然而这声笑落在谢烬耳朵里,听起来莫名的柔情旖旎。谢烬愈发恼火,一肚子气无处可撒,最后左右看看,二话不说将江悬打横抱起。

抱起来之后才发现,怀里人轻得像片云,比一石粮食重不了多少。

谢烬皱眉:“你怎的瘦成这样?”

江悬说:“我又不用上阵杀敌。你没看见后宫妃嫔都是袅袅婷婷、弱柳扶风的么?”

“你……闭嘴。”

“不爱听?上次不还问我是妃还是嫔?”

“江问雪!”

谢烬气得牙痒,三步并两步把江悬抱到床上,倾身而上,禁锢在自己身下:“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江悬仍旧淡然:“我为何故意气你?”

“你想惹怒我,把我逼走,让我别再来找你。我告诉你,你做梦。”

许是没想到谢烬这么聪明,江悬愣了愣神,哑口无言。

谢烬继续咄咄逼人:“被我猜到了?你还以为我像小时候那么好骗么,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这下江悬没忍住笑了:“我骗你什么了?”

“你,”谢烬欲言又止,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有些不自在,“你骗我的多了。”

“这么记仇啊,谢大将军。”江悬得了乐趣,食指指尖轻轻划过谢烬下颌,似挑逗又似勾引,“隐忍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今天,感觉怎么样?”

谢烬眸色一沉,正当江悬以为他会说什么,他却只说了两个字:“不好。”——“你不在这些年,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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