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安检处，对为自己开门的仿生人点了点头，顺利地走出了总部大门。

没过多久，他头顶的天空一暗，高耸的建筑外出现一块块投影，“老板”对全体仿生人与类人体下达命令：

“中心城即刻封锁，找出白诺恩。”

“老板”的语调依旧如其他机械一般冷冰冰的，但白诺恩却从那里面听出了一丝不安。

他勾起唇，收回目光，跟着接受完指令后恢复运转的人群，背着总部大楼离去。

他心中刻画着到达目的地的路线，悄无声息地脱离人群，拐进了较为清净的岔路口。

忽然，一只宽大的手掌捂住了白诺恩的嘴，接着他感到腰部被人圈住，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拽进了街道深处。

白诺恩手腕一转取出备用匕首，反手就要朝身后人刺去。

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我。”

第四十八章

见到白诺恩, 乔沉悬起的心终于落下，却说不清自己此刻是惊喜还是愤怒。

他舒出一口气，伸手钳住白诺恩的下巴, 将人强行掰过头来, 嘴唇覆了上去。

白诺恩被乔沉手上的力道捏得有些痛, 他眉头微动, 从毫无章法的吻中感受到了乔沉不安, 他收起手中的刀, 转身环住乔沉的脖子，任由对方在自己的嘴唇啃咬。

乔沉垂下的长睫在微颤, 一滴血珠从他的眼眶中涌出，挂在鸦黑的睫毛上。

白诺恩被他亲得喘不过气, 微微睁开眼时看见对方睫毛上的泪水，退开了些距离，而后踮起脚吻上的乔沉的眼睛，替他抹去眼泪。

眼皮上的酥麻触感激得乔沉一颤, 他这才从恐慌当中回过神来，有了白诺恩就在面前的实感。

他垂下双手搂住白诺恩的腰，指腹在他的后腰摩挲，将头埋进对方身体里, 感受那从隔膜服之下穿来的、独属于白诺恩的气息。

他都不敢想象, 要不是自己身体构造异于常人，隔了层膜也能闻见白诺恩血液的味道, 他怎么才能从人群中找到变换了容貌的白诺恩？是不是要等白诺恩出事、完全献祭自己后，才能从别人嘴里窥探到白诺恩的踪迹？

虽然他说过“要死也要死在自己怀里”这种话, 但其实他心里没底，从第三星系到中心城路上的镇定都是强装的, 他快要担心死了。

乔沉拥抱的力道逐渐加重，似乎想要将人揉进自己怀里，这样对方就不能为了所谓的“大义”奉献自身了。

“我恨你。”乔沉瓮声瓮气地道，“我最恨被人抛弃了，我恨你。”

你一声不吭地走了，还想让其他人拦住我，你就是想抛下我一个人，好去当自己的救世主。

后面的话乔沉没有说出口。

乔沉深知白诺恩一直被愧疚感缠绕，觉得一切的开始源于自己，自己理应为了保护人类放弃生命。

他一个人一声不吭地承受了这么多，乔沉哪里还舍得再多说重话。

白诺恩抿唇，抬手轻轻抚乔沉的后颈，像是在安抚一只大狗狗，轻声道：“我不是要抛下你，我....”

白诺恩噎住了，自己来地球之前，确实打的是用自己换取基地喘息的主意。

他嘴唇动了动，正欲说话却被乔沉打断。

“不许道歉。”乔沉抬起头看他，吸了吸鼻子，“等我们回去，我要罚你一个月不能吃甜食、三个月不许进实验室。”

白诺恩一怔，他微微仰着头，这个距离太近，近到他跌进了乔沉的眼睛里。

乔沉不等他回答，搭在腰处的手滑下来，牵住了白诺恩的手。

他整理好情绪，问道：“现在的计划是什么？”

白诺恩回过神来，道：“去我母亲留下的老宅，那里有全域系统的数据接口。”

两人又换了一副面容，混在人群里回到了乔沉的车上，启动引擎朝白家老宅的方向走去。

中心城现在进入了禁戒模式，大街上的仿生人和类人体看似没有任何异常，实际上在暗地中进行扫描，寻找白诺恩的踪迹。

“老板”手下的员工效率很快，乔沉和白诺恩才走出第二个街口，就遇见了抽检的军队。

穿着蓝白色制服的军队将路过的车辆拦下，挨个进行身份检测。

队伍为首的是一具军用仿生人，它挺拔地站在检测队伍旁，监视着手底下的类人体工作。

地球被AI占领，作为战败者的人类离开此处，留在这里的半机械半人体的类人体，则变成了任何行业的歧视链底端。

就像现在，即便类人体们失去了自我感知，AI还是会派一个仿生人来监视挑他们的工作。

队伍通过得很快，乔沉降下车窗，一个类人体俯下身看进来。

他举着仪器，检测光线将白诺恩和乔沉从上往下地扫描了一遍。

乔沉忽然对一件事情很感兴趣。

他歪头，对上那个类人体的眼睛，尝试探测他内心的心绪。

有麻木、疲惫和劳累...还有讶异。

乔沉将目光落到白诺恩身上，见到对方坐在副驾驶位上，毛茸茸的脑袋轻轻点了下头，像是一个出于礼节的简单问候。

但乔沉知道，白诺恩阻断了类人体与总部的连接，他会将他们放走，并且无法传输出任何对他们不利的信息。

白家的老宅隐藏在中心城的边缘处，为了确保安全，他们在最近的一处商业区丢下了车辆，从相对僻静的路来到了这里。

这是一座具有古老风格的宅子，不同于中心城冰冷的金属建筑，这座宅子只有两层、并且沿用了从前年代的风格，却又不像郊外的烂尾楼，这里设计精细、维护得也很好。

“这里被它们留下来，当作了...文化遗产，”白诺恩眉头微敛，“其实也和中央广场那座雕像一样，是为了满足它们对我母亲的臆想。”

不知为什么，那群机器对于某些人类特质有极大的执念，大到会特意耗费心思去拙劣地模仿，譬如信仰和东升西落的太阳。

白诺恩轻轻勾了一下唇，似乎在表达自己的嘲笑。

乔沉伸手与他十指相扣，道：“我们很快就会让这种荒谬的事情结束了。”

“好。”白诺恩点头，他很快便破解开了宅子外面的识别锁，推门走了进去。

宅子内的模样一如百年之前，仿生人们将这里打扫得一丝不苟，甚至对需要定期保养的物件进行了保养，但却依旧透露出一股死期。

这里的自然生命已经全部灭亡，屋内的绿植被换成了十分逼真的假树，机器们只知道一比一复刻原来的模样，却体会不到生命的真谛。

乔沉的目光落到客厅中央挂着的全家福上，照片上的白女士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孩子，正是白诺恩和白言恩。

看来这个时候白黎已经和冉空分开了，所以全家福上的四人照片变成了三人。

乔沉深深的看了一眼照片上笑容青涩的白诺恩，转身走上了楼梯。

白诺恩站在一扇卧室门前，道：“等事情平息了，陪我去给妈妈扫墓好吗？”

乔沉神色微动，发现他的目光也在大厅上挂着的照片上，轻轻点了点头：“一定。”

乔沉跟上白诺恩走进房间，来到窗前的梳妆台边。

这里大概就是白黎的卧室，装横简约干净，连梳妆台上也只简单放着梳妆用品，和一摞电子笔记本。

白诺恩抬手将耳垂上的耳钉取下，纤长的手指将那枚耳钉反扣进梳妆镜下部的一个凹槽内，只见原本映照着人像的质地一变，显现出一块满是代码的屏幕。

白诺恩的电子眼球一闪，瞳孔散焦扩大，似乎连接上了屏幕中的程序，无数复杂的代码闪过白诺恩的眼膜之上，最后又出现在镜中的屏幕里。

乔沉倚在一旁的墙上，垂着双眸，静静地看着白诺恩。

屏幕上的光落到白诺恩的脸上，他似乎变成了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让乔沉无端地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