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曾是我阿兄(49)
王娘子笑容一止,心中好些话不敢再说出来。
秦国公却在帘前止步,他心口仿佛被人猛地一攥,嘴角却不由露出一丝嘲弄之笑。
兄妹之情?
她错的离谱,他独孤及信要得,可从来不是兄妹之情。
……
魏登年失了大档城后,那南淳城内便人心惶惶,不少人拖家带口南迁而去。人心一乱,城内便盗贼横行,此前甚至出现几起倒卖人口的案子。独孤及信接手魏登年遗留下的一堆烂摊子,不仅对外将梁王队伍逼退,对内亦是下了一番苦功整治。
南淳城重新施行宵禁政策,府军在城中每日巡视,在外游街之人若被抓到,即刻便被送去府衙收押,严令之下南淳治安较此前要好上不少。城中百姓便也渐渐恢复生产,好歹挽回了些失掉的民心,不至于自乱阵脚,将南淳府拱手让与梁王。
这日子时,秦国公府忽然在城中悄悄寻了一名良医进府。此事皆在夜中进行,也并未在城中传开,第二日城中百姓生活一切照旧,似乎无人知晓昨日国公府破了宵禁之令。
到天光大亮之后那人才从国公府出了门来,他满脸疲惫之色,国公府的车驾将人送回了医舍之中,另又取了些药材,便又急匆匆回了府去。
医舍的伙计见良医昨夜出了门去,这会儿才回来,一边捣药一边问询,“先生昨夜被叫去了哪里,怎的忙了一夜才回来?”
良医左右看看,不耐烦地叫他不要打听,“贵人女眷的家事,也是你个外男能打听的?”
伙计便也作罢,不敢再去触先生的霉头。
店前迎来送往,并未同平日里有何分别,倒是良医家的娘子给他一个白眼,“哦,给贵人府上出诊,好生了不得,连问问都要嫌弃。”
良医对上娘子总是败下阵来,将人扯到一边赔上笑脸,“娘子要问询什么,我自然是知无不言的。”
“老娘还不稀得听呢。”
娘子身子一扭上了楼去。
那伙计本就是娘子小弟,在医舍之中干些杂活,见二人又有争执越发不再说话,只顾将手头的事情做好。
他这被阿姐照顾的拖油瓶,姐夫一向并不待见,多一事倒不如少这一事,也准备到后院去晒些药材。
良医在一旁嘟嘟囔囔,“你阿姐这脾气忒大,不能给你一点气受,学徒的哪个不是从这柜台做起,没听说过师父不骂人的。”
却见个带了草帽的男人进来,并不多言语,在良医身前的柜上置了一枚金锭,“——良医,看病。”
那良医被这等豪气之徒镇住了手脚。
“郎君要治什么病,这样大的数目咱们小店可找不开。”
那郎君点了点台面,“我只想听听昨夜的故事,良医可否细细讲来。”
那良医吞咽一下口水,将那金锭收去了袖袋之中,又凑到那人耳边简单一句耳语,“秦国公府上的娘子敏症严重,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那良医为何被放了回来?”
那人摆手说自己学艺不精,“同去了几位良医,只我资历尚浅,早早谢绝退了出来。若是继续在府上拖延,最后治不成了一场空,秦国公拿咱们这药铺开刀,岂不是鸡飞蛋打。”
“敏症严重?”
“正是呢,可怜的很,浑身上下都是疹子。”
戚云枝自小便患有敏症,尤其不能沾染柳絮,儿时一场柳絮敏症高热,差点没了性命。
那人颇为怀疑,还需从旁处判断究竟是不是她,“那娘子的样貌你可有看到?”
“是个年轻的娘子,标致极了,满南淳再寻不到第二个的人物。好似是秦国公的小妹,总之国公爷照顾一夜,那神情也是狼狈极了。”
“良医可知那娘子因何犯了症状?”
“柳絮呐,春天了,咱们北地到处皆是柳树,也不知这国公爷怎么想的,明知娘子身体受不得北地气候,怎么这时候将娘子接到南淳来住……”
他想起昨夜秦国公失神落魄,一时又气得提剑,“秦国公说要去捉那什么县主抵命,在府里闹得不可开交。有人哭有人拦,整个国公府里竟没个章程了,简直是一团乱,一团乱。”
不过也能体谅,谁家要死人了还能平心静气,又不是秤砣精转世。
良医叹了口气,一时为那貌若天仙的娘子慨叹,再抬头却不见方才那带着草帽的郎君。
“怪人,花重金听故事。”
他摇头称奇,将这一段奇闻丢之脑后。
第46章
那人出了医舍大门, 刻意又压低了帽檐,街上行人来往匆匆,他加快脚步, 一会儿便隐入了人群之中。
洪四海带着人手蹲守在医舍对面小楼之上, 一个名唤石方的小将出声问道, “都尉, 此人可要抓来拷问?”
洪四海冷脸制止, “那便打草惊蛇了。咱们国公府如今被各方盯上, 这人纵然不是梁王人手, 总归不会是咱们自己人,派人先盯着便好。”
石方便又问道, “那下一步咱们如何行事?”
“午后再去隔壁医舍一趟, 只说是良医给的方子起了效果, 叫他备好家伙什, 若有需要还会来寻他。”
石方便想着, 梁王的人若是一直关注国公府动向,今日也该露出马脚了,之后便布置人手照洪四海的吩咐去做。
洪四海再看了一眼远处, 那早已隐入人海的陌生之人, 心道, “做的太过惹眼, 反倒像是故意。”
那良医听了秦国公府传话,一时又惊又喜。他之前不过是照着师父传下的医术手札试验一二, 不想竟真有效果,师父他老人家到底是棋高一着, 故去多年又助力徒弟一次。
他便收拾物件,备着国公府不定何时又要来接人。
秦国公府内。
独孤及信重新点了三支沉水香, 向神像前拜了拜,之后吩咐身边之人,“此药的效果凶猛,今日要下的药减半,人还得留着送回京里去。”
那药吃下去不一会儿,榻上之人的敏症果然又发作起来,只是今日脸上已经没法子细看,都叫她自己挠得大片溃烂了。
不过从那手臂上细嫩的皮肉足能瞧得出来,这是个金尊玉贵养出的小娘子,比着旁人立刻便能认出不同来。
当夜风平浪静,良医同昨日前来之时并无多少分别,带着个犟头犟脑的徒弟,满脸不耐烦的嘟囔,见了娘子那一脸的溃烂之态更是惊吓连连,被良医几番呵斥赶了出去。
第二日送回了医舍去,两相都安然无事。
石方已经坐不住这冷板凳,有些心焦的不断在小楼张望,“良医每日要去国公府看诊,已经几日不在医舍出诊,眼见这白日里连病人都瞧不见一个,那梁王是不是根本不曾注意咱们府上,竟半点动静都没有。”
洪四海只叫他耐心等着。
“洪都尉,咱们单守在这间医舍外面,有什么讲究不成?”
洪四海看他一眼,仿佛见到初出茅庐的自己,急躁不安,难成大事。
他也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国公爷请良医上门之前,早已经将几处医舍一一甄别过。此处距离咱们府上不远,良医医术颇有些声望,本就是上上之选。”
他伸手一指医舍的正南处,“正好此处有一热闹的吃食档口,过路人能在此处歇脚,掌柜能南北胡侃,老于世故,要打听整个南淳府的事情,在此处都非难事。传递消息,自然也是极佳之处。”
石方想起第一日曾到医舍之中的陌生人,“怪不得第一日这医舍来人那样奇怪,一个外地的商客,打听完消息便南下走了,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原来国公爷一早便惦记着叫众人先传了消息出去,将事情铺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