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妇当家(44)
罗云英:“记个死档就行,这事儿做惯了,没人管这点鸡零狗碎。”
如此也好。
秦巧与她一路相走,想了想,道声谢。
罗云英难得笑出声,“若真要谢,将来我历上什么生死,求到你跟前,你可不能推辞!”
这话...秦巧没有直接应下,“若是我能帮的话。”
有这一句,也够了。
罗云英晓得自己是离不脱罪奴村这烂地方了,早就认命。
村里这些年不乏走得脱身的人,哪个不是脱层皮舍得刮才成事?
难的是,得遇上那个愿意伸手拉你出泥潭的人!
她最是明白秦巧的心思了。
什么招赘,什么过夜...自己整日就盘旋在灶上,野鸳鸯偷情没有,还能心里没数?
秦巧不过是堵肖二的嘴,用女娘家的清白保崔三的命罢了!
屠生个蠢货,也就碗底一口的脑仁水,其余全是泥浆浆!
是个心软的人呀。
保不齐将来,自己也能得个机遇呐...
目送秦巧一行消失在夜色中,罗云英裹了裹身上的单衣,在杂役们防备的眼神中转回村子。
方走了两步,她顿住脚,不由仰头看去。
絮飞的沫落在脸上很快融化,她惊愕道:“哎哟!今岁的雪来得可真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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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雪随风落在自己面上,凉得秦巧一激灵。
她愣怔几息,很快反应过来,将板车角落处的一个裹布抖擞开。
是件长衫。
她比划几下,最后连头带身,一并覆好。
胡老:“......又不是死了,裹脸作甚?”
秦巧颤颤手指头,没脸直眼看他,嘀咕道:“一吊钱呢,别给冻死!”
拉着个人,不好走山路。
胡老拐上大道,路好走些,才喘口气,回头斥责:“你也知道这是一吊钱!你说说,买粮买肉买布匹,哪个不行?!”
放着安生日子不过,尽是闹腾!
秦巧:“我会还你的...连带着利钱。”
胡老:“......”
秦巧:“大不了,我给你养老送终?”
胡老:“多稀罕呐!求着你了?”
秦巧嘿嘿默笑,板车上的崔三没撑住昏了,她掖紧对方衣衫,从胡老处接过一根拽绳,“下雪了,我帮您一并背车。”
胡老嘴皮子动动,终了也没再说什么。
事儿都办了,难不成还能野地里给活埋喽?
“且回去着,阮氏非活吃了不可!”
秦巧一顿,想起临走前阮氏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耷拉下了嘴角。
第31章
阮氏送热水到东屋。
冷风顺着门缝钻进,灯影摇晃,秦巧回头看了一眼,上前接过木盆,阮氏关上门。
秦家小院四个向,坐北朝南是大门,自来东边为尊,是秦父秦母的居所。
早前秦母在时,素爱干净,东屋子置办得惬意。再后来,能落人眼招羡慕的,一样样叫人搬走抵了债。眼下再看,光秃秃的,一进去只有正对的秦父秦母的牌位。
阮氏只在大亮天的时候进来洒扫下浮尘,深夜再看,凄凉不说,心底还毛毛的。
她忙跟上秦巧的脚步,进跨间,原本公爹在时睡过的木床生了螨毛,秦巧劈了当柴用了,没预备着会有人住,一直空着。
窗下有个木凳,点了烛台,映出地当中一团人影。
外头飘着雪,有伤的人怎么贴地睡,胡老院里空屋卸了块门板,就当是床。
阮氏探头瞅许久,还是没看出这人究竟长什么模样,咕哝道:“那村里都是些恶牲口不成?怎么把好好的人给打成个猪样呢...”
秦巧手顿下,忍不住给昏睡的人争辩下,“他生得还...挺好看的。”
阮氏瞟一眼二娘,平复过去的恼意又翻起来,索性蹲在对面,打听起来:“先前慌张样的,来不及问。这人跟二娘你...”
秦巧不想说。但家里好端端的进这么大个人,将来总要出去走动的,于是道:“旁人若是问,就说是我招的赘婿。”
这不敷衍嘛...
阮氏不甘心:“你在那村上工,与他往深里来往了?”
往深里,多玄妙的说法。
秦巧抿抿嘴,“就说过几句话。”
说过几句话,又是钱又是命的往里搭?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如今又是雪上加霜!
这话闷在心里,一说出来就成了抱怨,没得跟二娘起生分,阮氏挠挠头:“反正人是给娶进门了,一吊钱呢,等他醒了,可得做活帮衬!”
怎么就成了娶?
秦巧想换个叫法。
阮氏却不搭理,看她热巾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对方脸上的血污渍,轮到身上,却面露犹豫。
阮氏便又打趣:“有什么好避讳的。眼下不看,将来生儿育女也不看?矫情!”
秦巧:“......”
知道阮氏会恼,可恼人的言语实在叫她不自在。
“嫂子先睡吧。今儿落雪了,睡前记得给地坑里续上干柴。”秦巧叮嘱过,人走了,门扣好,重又蹲回原处。
胡老帮他看过伤势。
瞧着血呼拉碴,实则没伤到要害,说应该是挨打的时候,他自己省得护身,没叫断骨伤筋。
这是万幸。
她可实在没钱给他养病。
长舒口气,先掀开他身上盖的被子,喊几声,还不做应答,她心里道一声得罪,解下短褐,将烛台移近看,多数地方已经发了淤青,还有些红肿干上血的。
她很耐心。
一点点擦去血污,抹上药膏,间或回头他一眼,若是眉头蹙紧嘴鼻翁动,便知是疼,手上愈发轻缓起来。
他瘦得厉害。
是意料中的事情,人仰躺着,肚上凹出个深坑,肋骨上紧贴着一层皮,形状嶙峋可怖,再加上伤疤云集,叫人瞧了怪难过的。
不知过去多久,只觉得静得很,能听到自己沉稳的心跳、嘘嘘呼吸声。
生怕他冷,清理上药,盖好被子,又急匆匆回灶上拾捡几块烧柴胡。
小侧间原是秦父的住处。
柴火蒸腾起热气来,空气中有股细丝的古怪味道,秦巧便想着天一亮等崔三醒过,挪动到灶屋待着,这一处得好好通风清扫才是。
还得再打些竹子,支起个竹床,门板睡人,不太吉利呢。
下雪了,天还得再冷,地坑也须得挖好。
对了,衣衫!他身上就这一件短褐,小又短,抻直手大半个腰露出来,一盘算,手不听使唤,下意识以手做匝给丈起他上身身量。
等腾挪到肩膀处,视线粘连在他肿胀的脸上。
万般杂乱中,跳出一小微的...窃喜。
那窃喜像是线头一般,从小小一股,绕呀绕的,再一低头,成了个团。
秦巧抬手摸摸自己的唇边,连忙轻咳,重新坐正。
额头破血的地方,阮氏给她上过药。
也不知胡老给的这一罐是什么药,抹上凉丝丝的,到这时,竟像是没了知觉,察觉不到痛了。
但愿,他睡着的时候,也不知痛。
再起身,这一回在灶上先吃过,又端了大半碗温粥,一点点喂送他吃过。
所幸事情已成定局,秦巧不再多想。
守了一夜,外头鸡叫第一声的时候,人就醒了,一探手,和自己额头差不多凉,心下大安。
她收拾了地上的木盆碗筷,进到灶屋时,阮氏已经起早,角落里的小鸡子听见人声,唧唧个没完。
“饿了?”
秦巧伸指头往草笼子眼上戳,逗弄一阵,将旁边的鸡食扫了些去,“嫂子,晨饭吃什么?”
阮氏睡了一夜,也终于接受了家里多一张嘴的事实。
不接受,还能如何?
她从一侧的坛子里夹出大筷子的腌菜,剁成丁状,“前些天吊的米条还剩不少,伴着菜凑乎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