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妇当家(5)

作者:粉红小白菜 阅读记录

“进门第二年夏,地里遭了涝灾,朝廷让改种的占稻子都给泡死了。那一年,家中收成不好,公爹不快,时常整天不着家。婆婆劝不住,又担心人在外出了什么事,实在没法子,便偷偷跟了几回。”

阮氏脑子里突然浮现那一日婆母和公爹一道归来时的场景,时隔多年,阴影重现,整个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

也是这样一个初秋。

入夜,她点了一盏油灯,怕外边的风吹散,还特意罩了一层纸兜,悬在门口大柳树的枝丫上。

等了许久,村里下灯的锣都敲了三道,才终于等到门口的动静。

她匆匆安抚了丈夫,去院子里迎人,迎面撞上寒着脸进门的公爹。

她是头一次见公爹面上出现那般可怖的神情,一时被唬在原地,连请礼的话没忘了说。

人进了屋子,阮氏站在风里好一会儿才敢动,她长出一口气,刚迈出一步,门口又拖着步子进来一个人。

是婆母。

一瘸一拐、衣衫发髻凌乱不堪的模样。

婆母的声气很弱,看她在等着,叮嘱要记得把外边的油灯拿回来,而后蹒跚着回了正屋。

阮氏吓坏了,她心里乱成一团,直觉出事了,却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辗转忐忑一夜,刚有昏沉睡意,就被外边婆母尖锐的哭喊声吓醒了。

丰收比她先醒,一听外边是娘的声音,无论阮氏如何安抚都不听,非要出院子去。

阮氏坚持不住,半拉半就出了屋子,入眼一幕,人便瘫软下去。

婆母还是昨日那身衣衫,甚至都不及收拾,此时跪趴着,嘴边泛血沫子,抱住公爹的腿,哀求他别出门。

而公爹就像是被厉鬼上身一般,面容狰狞,手拳尽用捶打着婆母,更因为丰收上前阻拦,一怒之下,从旁拽了扁担开始抽打。

阮氏往床对向的地方挪了挪,指着上面那一滩人,又恨又怕,“二娘,就是他,是他要了婆母的命。”

“婆母知道那什么神仙膏是要命的毒药,想着公爹陷得不深,让他戒了。没成想只挨了一顿打,肺叶子被打戳,连一夜都没熬住,就撒手没了。”

她每说一句,就要急喘一口气,眉峰紧锁,仿佛那场人灾就发生在眼前。

秦巧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约,在外太久,心肠硬了,竟连一颗泪都没有。

好半晌,她问:“娘是几年前没的?”

阮氏:“三年。”

那也就是说,她爹已经成瘾三年。

秦巧又问:“你和我哥哥靠什么过活?”

阮氏顿住,不愿意说实情。

可她眼神打转,溜在傻兮兮的丈夫身上,又落在秦巧一直不离身的那个小包袱上面。

“没...没有多少。婆母去前,偷偷给了我些。”

她提高嗓音解释道:“可这些年,养着我们三个,公爹也总是盘剥,早就花光了。不信你看看这院子,光秃秃的,都是没的法子,只能变卖些值钱的,换点陈年米糊饱肚子。”

清贫是做不得假的。

秦巧方才边听,已经打量过家中小院。

荆门破户,黄泥糊墙,东南西北四向小门屋子,西边黑乎乎的,隐约有烟气缭绕,大约就是灶房。

桌椅板凳,样样不足,一巴掌就能数过。

这不是她要回的家。

娘死了,爹废了,哥哥也成了痴傻人。

仅剩的嫂子...又是个什么人呢?

秦巧移开木凳,招手示意阮氏出来。

阮氏不敢拖沓,心说这小姑子不愧是从外边闯过的人呢,这架势怕是厉害货色,瞧着是要在家常住。

这是好事呀。

破门摇摇晃晃,勉强从外边栓关着。

秦巧又推又拽的,确定里边人醒了不会自顾出来才罢。

阮氏看懂了,心思兜转,“这是,不让公爹出来吗?”

“哎呦,这可不行。天一亮,公爹醒了,是一定要更多资源都在腾讯群四二而咡五九宜四柒出门的。你若是这样栓着,他喊闹起来,四邻又要嫌弃咱家不安分了。”

秦巧置若罔闻,还和她笑笑:“连日赶路,一直吃得不安心。这会儿肚子闹饿,嫂子,先做上些吃食吧。”

阮氏呆呆‘哦’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妹妹一动,丰收便呆不住了。

虽然这个妹妹和小时候不一样,板着脸也不笑,但是妹妹就是妹妹呀。

他已经全忘了方才秦巧掐着他脖颈的事情,脸上一派天真,咧出一口黄牙:“妹妹,你是不是饿了?哥哥有吃的,哥哥藏起来没叫娘知道,一直给你存着呢。”

说着举起一大把石子递到秦巧脸跟前。

秦巧一把拍过去,石子零零碎碎撒一地,她瞪着比自己高大半头的哥,语气严肃:“这东西不能吃!下一次你再弄这个玩,我还打你!记住了没?”

阮氏连忙开口要劝。

丰收脑子不好使,能记住的就是四五岁时候的事情,孩子脾气,只能顺着安抚,若是悖了他意思,哭闹厮打起来,一两个时辰都哄不住。

一个公爹,闹着要钱。

另一个要是再出刺,可真要活不下去了。

嘴边刚叫了一声‘三娘’,那厢秦丰收的反应倒是出乎她意料,竟也乖乖听话,石子滚了,眼神舍不得,脚步却实在地跟着人往前走。

再一听,人嘴里还念叨着“要听妹妹的话。”

阮氏一口气憋着,颇有些不是滋味。

这男人说到底是她的,这些年伺候吃喝,劳苦累活,好话哄着也没换了一句‘听媳妇的话’。

打十年没见过脸的妹妹,刚现身,又掐又打还凶巴巴的,竟就屁颠地亲上了。

人,就是贱骨头!白跟个傻子掏心掏肺了。

阮氏剜了这对兄妹背影一眼,这才快步跟上。

灶屋不大,却很干净。

依照这家里的情况,唯一把这处地方妥善打理的,便只有阮氏了。

秦巧示意哥哥坐好,瞧着他脚上不穿鞋,不由皱眉:“家中无哥哥的鞋子嘛?”

阮氏舀了一瓢水,头都没回:“有过。给他穿了,一出门玩就忘了。村里人欺负他是个傻子,当着面偷了抢了都不认,再后来也就习惯不穿了。不穿了也好,路上石子咯得疼,人就不往外跑了。”

她说完,回头瞟一眼依旧垂着头的秦巧,等她是什么反应。

“这些年,辛苦嫂子了。”

阮氏眨眨眼,没预料能换来这么个话,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舀米时,往常只浅浅的一层碗底,一咬牙,盛了小半碗,仔细淘洗,下锅熬粥。

再陈的米,热水里一过,蓬开小花,都能迸发出香气来。

很快灶屋里就热气蒸腾,秦巧从院中捡了些零碎枯木做柴火。

回乡的第一碗粥饭,萦绕了许多辛酸,终于端上了饭桌。

秦巧抱着碗,碗气蒸得整张脸都热乎乎的,她轻轻吹了一口气,正要喝,眼角余光却看见秦丰收也是如她一般,整张脸凑在碗上,感受着什么,很满足。

阮氏看了前后,倒是真心感慨了句:“究竟是连着血脉的兄妹,喝粥前先热脸的习惯都一样。”

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

秦巧眼窝突然酸涩,低头抿粥时候,只觉心肠都寸断了。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决定要回乡的呢?

是十五岁那年。

被主家送到大名府时,她曾经给看守过畜园。

有一次丢了一只小羊羔,惹得管事发了很大脾气。

大冷冬刮着盛雪,将她驱赶到山上去找羊,若是找不到,要么冻死在外边要么以丢失主家物品的罪名发卖贱籍。

她找了许久,天都黑了才终于在一处山坳寻到了那只小羊羔,身上又冷又饿,气不打一处来,甩着羊鞭子狠狠抽了它几下。

可那只小羊羔,不躲不叫,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就那般看她发脾气,挨了打,还愿意凑到她手边,讨好地舔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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