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123)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车夫对此大为不解:“不是抓一个书生?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马车中光线昏暗,六条胳膊六条腿,简直乱的敌我难分,灰衣裳那刀在混乱之中划伤了自家兄弟,一声惨叫后,他干脆丢开了刀。

车帘在颠簸之中起起落落,送进来一点光明,灰衣裳看清楚了邬瑾的位置,扑上前去,一只手卡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把他往长凳子上摁,恶狠狠地瞪他:“敢打老子,信不信今天就让你横死!”

邬瑾让他摁了个仰面朝天,后背一片火辣辣的痛,脖子又让他掐住,整张脸涨的通红,一时喘不上气来,两只手抓握住灰衣裳的右手,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屈起一条腿,顶向灰衣裳胯下。

灰衣裳受到如此突袭,双手骤然一松,夹着双腿弯腰往下一顿,“嗷”的一嗓子,声音都叫的劈了岔。

赶车的车夫听着心里一抖,再次用力一抖套绳,大喊“让开”,把马车赶的平地起飞,邬瑾牢牢扒拉着凳子,稳住身形,两个行凶者如同无根浮萍,在狭窄的车厢里撞了个满头包。

邬瑾远比他们所想的要危险。

他不会一招半式,凭借的全是出其不意和力气大,却让两个身经百战的打手吃了亏。

马车把三个人颠成了一锅豆子,不到片刻,忽然又是一个摆尾,将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甩了出去,再然后,“吁”的一声,马车停下,黑、灰二人一咕噜滚了出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二人鼻青脸肿,满头是包,灰衣裳夹着双腿,神情痛苦,黑衣裳更为惨烈,不仅右肩膀骨头裂开,左臂也让自家兄弟划破,流了许多的鲜血。

他们二人对邬瑾心有余悸,不敢再上前,只是呼喝着让邬瑾下马车。

邬瑾撩开车帘,先行张望,一眼就看出来马车是直接驶进了宅院,眼前所见的是一片宽阔院落,地面夯实,院落前方有月台、卷棚,视线从台阶上越过去,里面又是一进院落。

他回身从马车里捡起鹤氅和幞头,抬脚下了马车,面孔在天光下展露无遗,左边脸上浮起五指印记,脖子上也是一圈红痕,发髻散乱,有了俘虏模样。

他将幞头和鹤氅放在车架上,抽出木簪,用嘴咬住,两只手把头发一根根梳拢起来,在头顶上抓紧,右手腾出来取了木簪,挽成发髻。

拍打去幞头上的灰尘,他重新戴上,又将鹤氅也仔细地拍去了灰,身上的浮尘也扫落,穿上鹤氅,拉直衣袖,利落笔挺地往前迈步:“走吧。”

这一身文人装束,将他的力量和强势全都藏了进去,依旧是容姿秀美,棱角分明,目光明亮,如神仙中人。

三个能持刀行凶的壮汉,在他面前猥琐不堪。

灰衣裳不敢再去薅邬瑾,只能喝令他跟上,连同黑衣裳、车夫一同跨上前方石阶,进入内院。

将邬瑾留在院中,灰衣裳和黑衣裳垂头进入正堂,喁喁的向里面的人说着什么,里面传出来的则是个陌生的声音,大骂这二人是废物,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要如何收场?

骂过之后,这声音就让两人“滚蛋”,再把“那穷小子弄进来”,黑衣裳和灰衣裳落花流水地出来了,又龇牙咧嘴让邬瑾进去。

一进屋子,邬瑾就嗅到了茶香。

屋子正中是一套桌椅,没人坐,桌子后方是山水座屏,白绢上影影绰绰映出来后方设着茶床,有人跪坐在茶床边,正在煮茶。

而刚才说话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坐在左侧太师椅中,伸手摸须,严厉地看向邬瑾:“今日我听说有奸佞小人想要借助小报,诋毁朝廷命官,散布谣言,没想到竟是邬解元。”

邬瑾目光滑过此人,复又落在屏风之上:“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我姓毕。”

邬瑾的目光立刻从屏风上收回来,落到此人身上,仔细地打量了他。

“原来是毕同知,”他叉手行礼,“学生邬瑾,拜见毕同知。”

不等毕同知发话,他紧跟着道:“学生并未诋毁和散布谣言。”

第154章 捍卫

毕同知端着茶盏喝了一口,气色不善地睨着邬瑾,将手中茶盏用力顿在茶托之上。

瓷器磕碰,替他发出清脆的怒喝之声。

余韵未消,他紧接着厉声道:“没有证据,你写的那些东西,就是信口雌黄!你还不知错!跪下!”

邬瑾站着,纹丝不动,甚至没有露出半点怯色:“毕同知既然认为学生诋毁命官,造谣生事,为何不将学生带去知州衙门,升堂审理?而是抓来此处?还是哪怕没有证据,学生写的文章也不能见光?”

“不知死活的东西,”毕同知逼视邬瑾,“我本来想你是学子,悄悄审讯,可以留你一条生路,一个前程,本官若是要整治你,直接就把你打死在牢里,你都没地方申冤!你再牙尖嘴利,不知好歹,本官即刻就把你拿回衙门去!”

邬瑾直视他:“学生学律时,见律中言明‘拷囚不得过三度,数总不得过二百,杖罪以下不得过所犯之数,犯人若因刑而死,刑官流放一年,牢官共勘者同罪’,学生为何会死在牢狱之中?”

毕同知官威深重的面孔出现了一条裂缝,恨不能张开大嘴,将邬瑾吞吃。

但事情闹的太大了,邬瑾必须得活着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把面孔放的平和不少,语重心长起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你写的东西,纵然不是实情,一旦流于众人之口,就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外面的人,可不管你是真是假。”

邬瑾冷笑:“清者自清,若我一份文章就能影响到官场,只能说是有迹可循。”

屏风后面咳嗽了一声。

茶床旁的人站了起来,带着满身茶香走出来,径直走到正前方太师椅前坐下。

这人正是王知州。

毕同知连忙站起来,躬身叉手,刚才的颐指气使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副奴颜卑骨。

邬瑾拱手一揖:“学生见过王知州。”

王知州抬头笑看邬瑾:“邬瑾,你这人眼里只有黑和白,其实最不适合做官,只适合做个儒生。”

“仗节死义者,总比贪官多。”

“天真,”王知州往后仰,靠在椅子里,“你写的文章,取来我看看。”

邬瑾自怀中取出文章,毕同知快步上前,接在手中,躬身奉给王知州。

王知州抖开,一字一句看的细致,看完之后,他赞叹一句:“不愧是解元之材。”

将纸放在方桌上,他笑道:“没有证据,刚开始确实会闹的满城风雨,我也会因此被查,但是查来查去,也是不了了之,我也只不过是从宽州换到别的地方,过个几年,又再次升迁,你明白吗?”

邬瑾点头:“我明白。”

“所以你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王知州若有所思,“以卵击石。”

“不是,”邬瑾笑了笑,“这份文章是没有证据,但学生想,知州您也不愿意让它见了光。”

王知州愣了一下,卑鄙和无耻在一瞬间见了光,在瞳仁里一闪而过,很快又掩盖在长年累月的虚伪面孔之下。

他若有所思地问:“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害怕它见光?”

邬瑾说的很清楚:“因为陛下心里有一根刺,若是这份文章流传出去,就会刺痛陛下心里那根刺,无论此事是真是假,有没有证据,陛下的怒火,都是要发泄到您的身上的。”

王知州目光闪动,坐直了身体,右手手肘搁在桌上,手指一下一下拈着胡须:“你说的刺,是什么?”

邬瑾言简意赅:“莫。”

一个“莫”字,还没有触痛陛下,就已经先触痛了王知州,他的目光再也隐藏不住,瞬间凌厉起来,一张脸也显出了凶相。

是的,这份文章不能见报。

陛下若是知道了士兵空编一事,立刻就会想到莫千澜借兵一百,前往济州扫荡匪贼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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