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139)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他将衣裳和鞋子收拾好,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短褐,开始收拾自己带回来的行李。

将竹箱笼里的书册等物取出来放在桌上,又掏出来四份蜜饯——一份给莫聆风,一份给程廷、一份给邬意、一份给父母。

拿出来两包,他去了厨房,将蜜饯放在矮橱里:“阿娘,不要全给老二吃了,都是京都时兴的果子,您和爹也尝一尝。”

邬母把面挑进汤碗里,笑道:“好,晚上我跟你爹一块儿吃。”

她转身去拿筷子,把面碗放到桌上,刚要让邬瑾赶紧吃,就见邬瑾取出一叠整整齐齐的银票和一串铜钱来:“阿娘,您给我二百两,我花了五十两,剩下这些您收着。”

“怎么剩这么多?”邬母擦了擦两只手,把银票拿了,“铜钱你自己留着花,不是说京都住的尤其贵吗,那道观……你怎么……怎么没花多少?”

“道长人好,没收我的银子。”

“那吃……你不还得吃饭,京都那地方,什么都贵……”

她打量邬瑾,眼圈一红:“你这孩子,看你瘦的。”

她怕邬瑾瞧见眼泪,赶紧把眼珠子往上转了一圈,又转过背去抹了抹眼睛:“烟熏火燎的。”

邬瑾只做没看见,坐下来,笑道:“出门在外,哪有不瘦的。”

邬母收了眼泪,忍住心痛,回去放好银票,又走了回来:“过年的时候,莫府送来了年礼,也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全收起来了,回头你自己看着办,不管你还去不去莫府当差,咱们都得给人家备礼还上。”

邬瑾点头。

邬母拿一块抹布在儿子身边擦来抹去,见儿子吃完,连忙去收拾碗筷。

邬瑾起身帮忙:“程三爷送的什么?”

“你不说我都忘了,他送的是一筐烟花,就是老二放过的那个,地老鼠。”

说到程廷,她就又叹又笑:“听说程三爷把百来个地老鼠放在篓子里一起放,结果烧了房子,还把他爹吓着了。”

“我明天去看他。”邬瑾万万没想到程廷如此能祸祸,这回恐怕挨了顿毒打。

“家里都好吗?”

“都好,”邬母不让他帮忙,“你坐着,好好歇一歇,你头一回不在家里过年,家里都跟着冷清不少。”

一边收拾,她一边道:“老二倒是懂事了不少,没有淘气,去年蝗灾闹的,到处都不太平,咱们家都进了贼。”

邬瑾连忙问道:“有没有伤着人?”

邬母摇头:“没有。”

邬瑾松了口气:“钱财损失了不要紧,等报去官府,让官府去查,人没事就好。”

“多亏我把银子藏的好,那贼没有找到,就跑到你屋子里去了,把箱子里的东西翻的到处都是。”

邬瑾手上动作一顿,手上柴火掉地上,他慌忙弯腰去捡。

邬母未曾看见他的失态,继续道:“做贼的不识字,见了你写的日录,还以为是值钱的东西,连搂带抱的,老二醒的凑巧,抓着就往回抢,又大声喊我们,把那贼吓跑了,只是你写的日录让他撕破了好多张。”

“日录......”

“还收在箱子里,就是都乱了,老二也没整,说等你回来自己弄。”

邬瑾心头一跳,两侧太阳穴也跟着跳,手忙脚乱放下柴火,同手同脚走去屋中,打开箱子,低头去看里面日录。

日录是从元章十八年开始写,到如今已有八年,除了少数烧掉之外,其他都存在这箱子里,已经存了大半箱,此时堆放的杂乱无章,让人无从下手。

邬瑾随手取过一张,看着字迹便知道是元章二十年前所写,将其放在一侧,再伸手取一张,慢慢归置。

一年接一年的放,他放的快而急,一张一张,然而数量太多,堆积如山,若是要找出来丢失了哪一张,恐怕要费几日的功夫。

他干脆先将完好日录放在一旁,去拼凑撕碎的那些。

碎的多,他一张张拼起来,其中一张只剩了个日子——元章二十二年五月初一。

他捏着残片坐在地上,在心里翻江倒海,试图找出那一日发生了什么。

时至今日,已将近四年,他细细思索,想起这日子临近端午,正是他和莫聆风、程廷,在马场跑马遇到生羌,随后在莫府题葵榴画扇的那一日。

只因那一日给王运生提了那一句“似火榴山崩青云”,在济州馆驿惨案后,他曾翻出来这张日录看过,所以记得。

日录中,应是没写机密要紧之事。

他松了口气,决心将这些日录重理一次,凡事涉及到莫府的事,无论写的是什么,全都拿出来烧掉。

第174章 程氏父子

“哥!你回来了!”

外面响起邬意的叫声,邬瑾揉了揉发麻的腿脚,打开门:“回来了。”

邬意一边脱衣裳,一边往屋子里钻:“哥,这次没考上不要紧,蒙学的先生说,五十少进士呢,再考就是了。”

“是。”

“哥,京都的糖真好吃,你还买了吗?”

“买了,在厨房,一次少吃些。”

“知道,”邬意坐到床边,曲起一条腿蹬在床边脱袜子:“哥,今晚我跟你睡好吗?”

邬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好,去洗漱。”

“这就去。”邬意趿拉着鞋,拿起袜子出去了。

邬瑾将书册收在桌上,又将莫聆风写给他的一封回信展平,细看一遍。

莫聆风的字里行间,总是带着硝烟,而且越看越有一种令人心惊的冷漠,她身在其中,却像一个旁观者,高高在上,俯身观看这一场似乎永难止休的战争。

邬瑾看信时,脑海中总能浮现出莫家兄妹牵手踏过雄山寺外泥泞小道时的情形。

莫千澜潜移默化,莫聆风耳濡目染,她身上正在显露他那一种对世人的无情和厌倦——自我之下,皆为蝼蚁。

他将信收好,写好日录,又将散乱的日录整理出来一小部分,烧掉几张,收入箱中。

邬意不知何时回来了,躺的横七竖八,微张着嘴巴,睡了个昏天黑地,邬瑾脱去衣裳搭放好,伸出双手,将弟弟推至床里,这才上床睡去。

翌日清早,天还未亮,邬瑾便起来了。

他梳头穿戴,邬意揉着眼睛坐起来,呆呆地看了哥哥两眼,又倒了下去。

邬瑾收拾好自己,起身出去洗漱,才发现外面下着雨。

春雨无声,下的屋瓦黑沉,地面濡湿,墙角缝隙,生了一簇锦苗,雨水浸润的叶片油亮,花发枝上,未曾绽放。

层云压顶,早风扑面,仍带三分寒意,他捅开灶膛,烧火,泡茶,就着灶火,看了一篇太学博士所破春闱文章。

邬母起来,走到门边,见儿子聚精会神看书,便没打扰,轻手轻脚去将邬意叫了起来,把邬父收拾妥当,才走了进厨房去。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早饭,邬意拿着个窝头:“哥,这次考......”

邬母在桌子底下踩他一脚,他立刻截住了话头,邬父岔开话:“这咸菜好。”

“是,老大,我托了宅务店的邹亲事官给咱们看屋子,看的差不多了,就等你回来定下,今天我再去找他。”

“娘,不急。”

“你不急,我们急,哪有为了读书耽搁成家的!”

邬父邬母怕邬瑾难受,绝口不提春闱一事,生怕触痛了他,越是如此,邬瑾心头越是沉重,愧疚难当,更不敢叫父母担心,也做出一副风轻云淡模样,仿佛是对此事并不看重。

吃过早饭,邬父邬母拎走邬意,去饼铺开店,邬瑾拿上两包蜜饯,先去程府,打算给程廷送一包去,再去莫府。

刚到程府角门外,就听到那门“砰”的一声,叫人踹开了,门扇打在石墙上,又弹回去,把踹门的人“啪”一下拍倒在地。

“一扇破门,也敢欺负小爷!”程廷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衣裳皱巴巴的,到处是灰,后背还破了一处,狼狈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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