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154)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王景华率先上前,写下自己大名,又看向祁畅:“他会不会写自己名字?要是不会,我看就算了,不要太丢人现眼。”

祁畅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捣蒜似的点头,口中连连说“会”,小步跑上前去,从石远手中接过笔。

他手哆嗦的厉害,险些连笔都拿不稳当,勉强握住了笔,又哆哆嗦嗦写下“祁畅”二字。

两个字大失水准,哆嗦出了弧线,不如狗爬,王景华看了一眼,当即笑出声来。

赌书一式三份,等到墨迹干后,石远先捧了一张给莫聆风,又给一张给王景华,最后一张折起来,贴身放着,要送到州学孔子像去。

莫聆风扫一眼赌书,随手塞进怀里,对程廷道:“你善后。”

她走回白马旁边,翻身上马,领着娘子军往莫府赶去。

她一打马,方才还拥堵在一起的人迅速散开,石远和程廷合力抬走桌子,大街上再次变得通畅,只有散落在地的瓜果、花朵被踩的一塌糊涂。

莫聆风纵马从上方踏过,面无表情,一阵风似的刮了回去。

她在莫府正门下马,门子在门内听到动静,慌忙出来,将两扇大门齐齐推开,叫出来两个同在值房的小厮,低眉顺眼走下石阶,为娘子军牵马。

莫聆风插了马鞭,大步流星走上石阶,从游廊直入二堂,还未进二堂,殷北已经迎了出来,莫聆风边走边说:“把祁畅的奴籍文书送去给程廷,再去请李一贴来。”

殷北点头应下,正要去办,莫聆风忽然问道:“石远现在在干什么?”

“石家?”殷北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在济州洛水码头做点小生意。”

“码头?”莫聆风歪着脑袋一想:“把我们家在码头上的买卖挑出来,给邬瑾看看,挑一份合适的,送给石远。”

“是。”

“去吧。”

殷北转身离开,莫聆风独自进了二堂院子,院中景致依旧,一个胖墩墩的姨娘坐在门边打扇子,手里捧着一块西瓜吃,一旁小几上,放着一大碟西瓜。

见了莫聆风,她连忙起身,手足无措地捏着那半块西瓜:“姑娘......您回来了。”

莫聆风走上前去,取了一块西瓜,边吃边推开门往里走,屋子里那位守着莫千澜的姨娘闻声站了起来,莫聆风将手一挥,把她也挥了出去:“告诉阿婆我回来了,让她送身衣裳过来。”

屋中没有放冰山,门窗紧闭,以免暑气侵入,熏炉中燃着沉香,桌上开着大簇荷花,还算清凉。

姨娘正热的头昏脑涨,听闻此言,如蒙大赦,匆匆赶了出去。

莫聆风三两口吃完西瓜,暑热之气顿消,将瓜皮扔进渣斗,走到床边,弯腰看向莫千澜:“哥哥,我回来了。”

她翘起双手,以免弄脏被褥,俯身给了莫千澜一个拥抱,随后起身走到净架旁,洗干净手脸,又脱去身上软甲,搭在屏风上。

屏风上还有刚熏透的青窄里衣,薄而软,备在这里,随时准备给莫千澜更换。

莫聆风站在幽暗阴凉的屏风后,脱去了外面所穿绯色大袖长褙子,取下金项圈,露出里面所穿一件血迹斑斑的白色里衣。

整个后背,都是血迹。

她脱去里衣,一条白色细布从左肩开始,裹住了前胸后背,方才骑马时收刹过快,本就未曾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血涌的极快,将细布和里衣全湿了。

她拉扯长条布带,天热,细布带子迅速粘粘在了伤口上,轻轻一揭,就带来阵阵刺痛,到最后时,整个布带都已经黏在了伤口上。

她心知越早扯下来越好,当即咬紧牙关,反手用力将那布头一拽。

这一拽,当真有扒皮抽筋之痛,她呜咽一声,痛的直哆嗦,脸色惨白,浑身绷紧,灵魂几乎颤动的从天灵盖飞出去。

良久之后,她才吐出一口气,抖着手,擦去额头上黏腻的汗珠。

屋外,李一贴敲了敲门,莫聆风哑着嗓子请他进来,又喊了一声“殷南”。

殷南在外应声,跟随着李一贴一同进入屋内。

一进门,李一贴就嗅到了浓厚血气。

殷南抢在他前面,带着衣裳走到屏风后给莫聆风换上,李一贴等了片刻,听到莫聆风叫他时才走过去,一转过屏风,他就让眼前情形惊的合不拢嘴。

莫聆风坐在绣墩上,背对李一贴,胡乱套了件里衣,两只手没有伸进袖子里,捂住前胸,后背大片的露了出来。

她后背有一处两指长的刀伤,皮肉泛了白,往外翻开,上了一遍伤药,止血药粉撒的四处都是,又让血污了。

军中已有女子做军医,专为娘子军治伤,莫聆风的伤包扎过一回,然而天气热,她又一番打马动作,伤口已经全部裂开。

在这性命堪忧之时,莫聆风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了。

李一贴立刻从箱笼中取出药酒,低声道:“您这伤口需用药酒清洗,否则高热不止,有性命之忧。”

他又取出一根花椒木递给殷南:“咬在嘴里。”

殷南将花椒木塞进莫聆风口中,莫聆风紧紧咬住,李一贴取了木盆,将一方桐子熏过的帕子放在盆中,倒入药酒,浸透帕子,往莫聆风伤口上擦去。

莫聆风“唔”的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全都堵在了嘴里,牙齿深深嵌入花椒木中。

伤口处剧痛无比,宛如火烧,刺的她坐不住,猛地站起身来,身体往前一拱,试图逃脱。

然而殷南一巴掌将她按回了绣墩上,不等她喘一口气,李一贴已经换了帕子,再次抹了上来。

莫聆风仰起脖子,面孔朝天,疼的涕泪横流,豆大的汗不住往下淌,双手骨节在胸前捏的发白,脖颈和额头处青筋暴起,几乎昏死。

第193章 心迹

李一贴急急清理干净伤口,又找出伤药来厚厚抹上,也热出了满头的汗。

他收拾好箱笼,迅速退出屏风,低声道:“天气热,不要包扎,穿也要穿的舒适凉爽,我回去开方抓药,睡前喝一碗。”

莫聆风疼的无力起身,吐出口中满是齿痕的花椒木,虚弱道:“李伯伯,膏药还有吗?”

“有,在铺子里,”李一贴心知是娘子军负伤,“我回去了让人送来。”

他不便久留,匆匆离去,莫聆风套上里衣,外面罩了件纱衫,两腿发软地走到莫千澜身边,慢吞吞趴在莫千澜身上,闭上双眼。

莫千澜手指轻轻一动,似乎是极力地想要抚摸一下妹妹,然而无能为力,一下过后,又再次沉寂。

莫聆风很累,伏在莫千澜身上,闭上眼睛就已经睡了过去,又迷迷糊糊痛醒过来,低声道:“哥哥,痛死我了。”

她精疲力尽,背后火烧火燎,腹中长鸣不止,头晕眼花地站起来,不再和哥哥相亲相爱,推门出去休息。

奶嬷嬷早已经带着两个丫鬟在门外守候,见莫聆风出来,连忙拥着她往长岁居去。

一进院子,就有人奉上槐叶冷淘,莫聆风背后一阵阵的痛,食欲不振,吃了几口就搁下筷子,也不让奶嬷嬷帮忙,只让殷南进来给她擦洗身上。

擦洗过后,她周身舒畅,屁股还没坐下,奶嬷嬷就送了药进来。

莫聆风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药,咬牙喝了一口,苦的浑身一颤,面目狰狞。

“糖!糖!糖!”

奶嬷嬷连忙把手中捧着的蜜饯递了过去,又道:“姑娘,里头有冰糖呢,不苦。”

莫聆风摆手不喝,奶嬷嬷着劝了两句,见莫聆风执意不张嘴,便忍不住啰嗦起来:“我早就说过了,战场上岂是姑娘家能去的地方,这刀剑全不长眼,您还不让我看,所幸没有伤在脸上,您这几年,一心扑在堡寨里,女红针黹、读书写字,每一样都耽搁了下来,再这么下去,等明年您及笄了,婚事也要耽搁下去。”

莫聆风让她聒噪的头大如斗,见她老人家没有罢休之意,开始翻拣陈年旧事,连瞌睡都没了,赶紧往外走:“我去前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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