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156)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祁畅吓了一跳,一颗心“突突”直蹦,连忙吹灭蜡烛走了出去,回身关门,将风被挡在了门外。

哗啦之声顿消,九思轩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他摸着心口回自己屋子去睡觉,抬腿迈下石阶,随后一脚踩空,摔了个五体投地。

“哎哟”一声,他慢慢站了起来,心道:“乐极生悲。”

这一摔,把他沸腾的头脑摔的平静下来,和莫府其他人一样,平平静静过了一夜。

翌日寅时过半,邬瑾照旧早起,先出去买了一趟东西,回来后带着书前往水榭中背诵,卯时初刻,殷北送来了小报和邸报,莫聆风携埙而至——休息了一晚,她退了热,精神十足,药不吃也罢。

在邬瑾跟前坐下,她将手指掐在埙孔上,凑至嘴边,刚提起一口真气要吹,后背就猛地一痛,她立刻把埙放了下去。

不能吹埙,她也不想看小报,于是走到花园里,折下几朵栀子花插在头上。

一条虎斑纹蛇盘在树枝上,她不假思索,抽出匕首,将蛇头钉在了树上。

随后她转身回了水榭。

天光逐渐放亮,殷南板着脸送了药来,奶嬷嬷在里面多放了两块冰糖,然而不能掩盖药的苦滋味,莫聆风推开药碗,认为自己已经好了。

邬瑾眼睛还黏在小报上,左手伸进右手袖袋,从里面取出来一块糖,放入碗中,口中道:“新出的花样,苏州来的软松糖,里头有松子,还有核桃的,软桃糖,就是很容易化。”

莫聆风立刻端起碗,以慷慨赴死一般的神情喝了药,一口叼住了碗底的糖。

她托着腮帮子嚼了又嚼,蜜蜂振翅而来,围着她脑袋上的栀子花嗡嗡叫唤。

邬瑾从小报中抬起头来,伸手替莫聆风挥去蜜蜂,再看她脖颈上项圈金光点点,和水面觳纹一起闪成一片,忍不住微微一笑,很平静,很安心。

卯时四刻,程廷带着他汹涌的食欲来了。

他打扮的好似孔雀开屏,戴一顶皂纱转角巾,鬓边簪一朵蜀葵,穿着绣祥云的团领长袍,里面严严实实穿一件交领里衣,腰间绦环披金带玉,只差没有涂脂抹粉,一路骚进了九思轩。

大黄狗跟在他身后,耷拉着狗脸,一进花厅,立刻蹿到了邬瑾脚边。

天热,他这一身穿的过于隆重,一路走来,走的一张面孔油光水滑,莫聆风捂着眼睛:“哎,你这发的哪门子的骚。”

程廷立刻不服气了:“我这是正衣冠,君子都这样,老黄,你说是不是。”

大黄狗昂起脑袋,阴阳怪气地附和两声。

邬瑾用凉水拧了个帕子过来,交到他手里:“擦擦。”

第195章 程三求学

程廷擦了脸,看祁畅端了早饭过来,他和邬瑾是羊肉馅的大包子,配着豆腐羹,莫聆风喝凉粥,吃蒸饼。

程廷揪了一块蒸饼浅尝,见有股甜滋滋的味,立刻放弃,专心吃肉包。

他吃的大汗淋漓,吃过之后,实在是穿不住这身衣裳,只能去官房脱了里面的交领里衣,只穿了团领长衫,又拿着扇子对自己一阵猛扇。

大灌一盏茶,他立刻展开了排山倒海地叙述,将昨日莫聆风的英姿翻来覆去,讲的津津有味。

过后他又说起莫聆风走后,王知州府上师爷和衙役姗姗来迟,他的爹也匆匆赶来,四两拨千斤,将王景华打发走了。

父子二人只在王家父子一事上处于统一战线,解围之后,得知莫府斋学的小厮要和王景华一较高下,程泰山立刻反目,揪着程廷的耳朵痛骂一场——堂堂知府之子,也在莫府斋学念过那么久的书,竟然连个小厮都不如!

谈到此处,程廷不免心有余悸,还没秋闱,自己的下场就已经如此,若祁畅过了秋闱,那他岂不是要被打死。

于是程廷打着饱嗝,表示自己也要发愤图强,一定过了此次秋闱。

莫聆风在他喝茶之际,忽然问:“许惠然要和离归家了?”

程廷嘴里的茶立刻喝岔了气,嘴里“噗”了出来,又从鼻孔里淌了出来,“吭吭”咳嗽一气,哑着嗓子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莫聆风龇牙一笑:“为爱好学。”

程廷拿帕子擦了脸,脸上飞起两团红,扭捏道:“我得求我娘去提亲,总不能没个名头,就怕......就怕还有人赶在我前头。”

莫聆风摇头:“不会。”

程廷立刻就不服了:“惠然姐姐多好,就算是再嫁,也多的是人看的上。”

“许惠然不会再嫁了。”

程廷“嘎”的一下闭上了嘴,喜悦之情荡然无存,片刻之后又自己宽慰自己,不嫁总比随便乱嫁好。

他扭头大喊一声祁畅,祁畅躬身进来换茶,程廷一把揽住他:“邬瑾,你可得把我们两个教好了,你是赵先生爱徒,要是不教好我们两个,他毕生所学可就断在你手上了,逢年过节,你烧纸敬酒的时候,是不是心里有愧?半夜都得起来给自己两耳光?”

邬瑾笑着点头:“既如此,你就不要回州学了,去磨墨,先将《大学》抄写一遍。”

他起身走到门口:“我去拿戒尺来。”

程廷信誓旦旦,让祁畅去搬桌椅进斋学,两人一同摆开笔墨纸砚,开始抄书。

莫聆风去了二堂,程廷大概是真心向学,一直用功到了吃中饭。

吃完一顿丰盛的中饭后,他的雄心壮志被瞌睡席卷,眼皮子一点点往下掉,上午所抄写的东西也一点点从脑海中溜走。

在厢房中打过一个盹后,他彻底茫然,迷迷糊糊爬起来,打开门一看,就见天光幽暗,全不是中午时的情形,心中暗暗一惊,自己不过是闭眼打盹,怎么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匆忙蹲身提起鞋跟,一边系绦环一边往外走。

外面树影重重,忽然一阵风起,吹的树冠犹如潮涌,声势浩大,树叶又打落在屋瓦响动非常,应是有雨要下。

他大步走到学斋门口,刚要进去,就见屋中点着三枝蜡烛,照亮了围坐在一张桌上的两个人。

邬瑾和莫聆风让这种温暖而且朦胧的光所包围,二人目光明亮,面容沉静,一个看书,一个吃喝,呼吸交融,连一句话都多余。

外面风涛怒吼,于他们都是多余,只有烛火发出的亮光和青烟,才能旖旎于他们身边。

程廷想起邬瑾那一日所坚持的真实,往后退了一步,不去打破这难得的静谧,而是走去了花厅。

人还未进花厅,就听到了里面有人在说话,似乎是在说晚饭摆在哪里,他立在原地挠头,这才醒过神来,自己是睡糊涂了。

他抬腿走进花厅,里面连同祁畅在内,站着三个青衣小厮,见程廷进去,连忙止住话头。

其中一人上前给程廷倒茶,程廷端起茶盏喝了半盏,问祁畅:“你怎么没去读书?”

祁畅垂首答道:“莫姑娘说小人的学问够用了,就和往常一样就好,邬少爷说小人的字写的不好,要勤加练习。”

他说话时,回想起莫聆风当时的神情,顿时又敬又怕——好像什么都逃不过莫聆风的眼睛。

程廷慢慢喝完了茶,清了清嗓子,对祁畅倒是另眼相看:“没想到你在斋学里旁听,学问竟然也够用了,比我强。”

“小人不敢和三爷比。”

“强就是强,”程廷摸了摸肚子,“晚饭分开摆,我的摆在这里,邬瑾和你们姑娘的,摆到隔壁去。”

祁畅应了声是,另外两个下人争先恐后走了出去。

程廷心中奇怪,看了看祁畅,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茶杯,忽然失笑:“祁畅,你刚脱了奴籍,还没去考试,他们就巴结起你来了。”

这九思轩里,向来是祁畅跑上跑下,没想到一夕之间,他竟也让人恭维起来了。

他的笑声,让祁畅忽然间窘迫着红了脸,好似刚穿上的衣裳骤然间让程廷脱下来了一般:“没、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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