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163)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莫聆风调转马头,在前方领路,殷南不离她左右,一队娘子军跟随在两侧。

她口齿清晰地回答:“和知州前后脚到的,我非朝官,并不知是谁,他自称是秦方,官居枢密院都承旨,兼凤州节度使。”

王知州的脸立刻垮了下去:“秦方承宣旨命,通领院务,乃是陛下心腹。”

“既来之则安之,”莫聆风淡然一笑,“知州不必如此不安,天下无难事啊。”

王知州冷笑道:“天真。”

没进过朝堂,以为秦方也能够受她的糊弄。

他心事重重,暗暗打量堡寨中情形,从前高平寨中多军户家眷,和小县一般,然而自从三川、怀远、定川三寨失守,高平寨中家眷已经尽数搬去了宽州城内,此时高平寨中只剩下士兵,分成五路排布。

沿途皆是庄严幽僻,风扫旗帜,篝火乱涌,秋风泠泠,士兵来回巡视,法度俨然。

此种情形,大异于王知州往日所见,他甚至连一张熟悉的面孔都看不到,而这些士兵见到莫聆风,纷纷恭敬地让至两侧,垂首行礼。

镇戎军已是名存实亡。

他心知莫聆风在堡寨已是肆无忌惮,然而亲眼看到此情此景,心中越发震荡难安。

若能顺利过了此关......一定要快刀斩乱麻,解决这个后患。

一队人马一路行至中帐,莫聆风站在帐外,侧身让出一条道来,请王知州进去。

王知州整理衣裳,迈步进去,堆起满脸笑容,看向正中面孔方方正正的中年男子:“下官王运生,宽州知州,拜见秦承旨。”

说罢,他深深一揖。

秦方笑道:“我刚坐下,你便到了,王知州的耳报,当真是灵通。”

王知州连忙直起腰来,解释道:“下官惶恐,不敢刺探敕使行踪,实是想到金虏就在枕侧,无法安睡,特来寨中检视一番,方才迎我入寨之人告知,下官才知秦承旨到了。”

一边说,他一边暗中打量,就见这如同官邸一般的中帐,摆放一桌席面,秦方坐于正中,陪坐的是种家庆和几位都统制。

种家庆竟已是白发千丈,颜面沧桑,全然不复从前矍铄,至于那几位都统制,他所熟悉的只剩下冯范。

秦方微微一笑:“坐,我是初来乍到,此地没有你熟悉。”

王知州立刻上前,不着急坐,而是亲自执壶,给秦方斟酒,又给种家庆满上一杯,感慨道:“种将军辛苦。”

他做的十分自然,桌上凝滞着的气息也随之一松。

酒过三巡,王知州看到了皇帝敕令,敕旨之上,皇帝对堡寨众士兵大加抚慰,又令秦方查明堡寨一路溃败至此的缘由,是缺人还是缺军饷,许秦方在便宜之内,提调宽州、济州转运使税银。

敕旨看似句句安抚,实则不满之心跃然敕旨之上。

而秦方自进入宽州起,两只眼睛便不曾停下,到了堡寨之中,更将莫家军旗看在眼中,不过是刹那之间,心头已经大震,有所论断。

他带来的一队禁军就驻扎在中帐之外,只要他一声令下,就可以先拿下一位祸害。

但是外面频频响起的擂鼓之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欲发而不能。

等到酒足饭饱,席面撤去,上来几杯清茶时,他忽然道:“军中那位娘子军之首,翊卫大夫,在何处?”

种家庆和王知州同时心神一滞,王知州放下茶盏,笑道:“夜深了,秦承旨沿途劳累,何必屈尊见一个小小女将,不如先行休息?”

夜确实已经深沉,高平寨中篝火已经熄灭大半,轮番操练的士兵也已经歇下,鼓声停住,旗子的猎猎之声和浓浓酒气便悄然袭进了中帐。

秦方不为所动,坚持要见莫聆风,连说带笑:“难道这位女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也不打紧,陛下也不曾指望一群女人干出什么泼天大事来,不过是图一乐罢了。”

王知州也不敢过于坚持,只能示意冯范去请莫聆风前来。

第204章 质问

莫聆风头戴兜鍪,身披软甲,腰挎长刀,进了中帐后,朝着秦方拱手:“末将见过秦承旨。”

秦方仔细打量莫聆风。

莫聆风年已十六,身量逐渐高挑,手脚长而纤细,软甲包裹着她,垂眸之时,丹凤眼展露出清晰的两条弧线,往上飞扬。

面貌不出秦方意料之外——他早年曾在京都见过莫千澜,莫千澜那双少见的丹凤眼令他记忆犹深,而莫聆风与莫千澜生着同样的一双眼睛。

他仔细打量的是莫聆风的神情。

那种不卑不亢,胸有成竹的神情,自大到了目空一切的地步——需知普天之下皆是王土,谁也无法撼动至高无上的皇权。

他笑了笑:“莫小将军的娘子军满朝皆知,闻名于闺阁之中,当真是不可小觑。”

莫聆风拱手一揖:“不敢当。”

千万条西风忽然从堡寨中穿过,带来篝火的“毕剥”之声,四下一片寂静,只剩下年长的秦方和年幼的莫聆风意味不明的微笑。

疲惫的种家庆忽生不安,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

此时金虏兵临高平寨之下,寨中最好维持现状,否则谁能指使的动被莫家养大了胃口的这些士兵?

他勉强一笑:“娘子军不输男儿,在战场上立功不少。”

王知州在一旁道:“正是,宽州城中行商的女子都因此多了许多。”

他不欲让秦方追着莫聆风不放,转而道:“堡寨中艰苦,承旨若是不弃,下官想请承旨在宽州城中一叙。”

秦方摆手,继续问莫聆风:“陛下赐娘子军号‘破金’,高平寨中为何遍插莫家军旗,军号定远?”

不等莫聆风回答,他忽然起身,伸手笔直指向莫聆风,疾言厉色:“小小女子,不过是承了一个姓氏,就敢做手握重兵的美梦,妄想裂土封疆!当真是不自量力,可笑至极!像你等这般欺上瞒下之人,天不容之!”

他身边众人纷纷起身,种家庆自见到秦方开始,便知会有此一怒,并不意外,只在脑中想着之后该如何解救莫聆风性命。

王知州的脑子也疯狂转动,试图将此事敷衍过去,不料还未开口,秦方已经剑指至他:“还有你王运生,身为一洲长官,知宽州一切要务,竟然放任此种行为,便是藐视陛下,藐视天威!”

他不对着种家庆发难——自金虏开战后,种家庆老骥伏枥,战功赫赫,自镇戎军覆灭大半后,陛下亲封他为军中大军都统制,又令他招兵买马,时至今日,统领近五万兵马。

种家庆这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之人,除非陛下有令,他绝不能得罪。

义正言辞地看着一言不发的莫聆风,他冷声道:“罪证昭昭,无话可说?”

他端起茶盏:“我才来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已经见了堡寨中诸多不平之处,这暗中还不知道有多少龌龊之事,今日我便先拿下你,杀鸡儆猴!”

他高高举起茶盏,用力掷在地上,将一个茶盏摔的粉碎,怒喝一声:“来人!”

王知州一颗心往下一沉,暗道:“只能等今夜过后,再行图谋。”

陪伴在侧的五位都统制,也全都默然无语,并不开口。

众人静静等候禁军进来拿人,然而奇怪,外面悄无声息,未曾响起任何脚步声。

只有风声“呜呜”作响,将寒意一点点带进中帐。

秦方心头一跳,眉头紧锁,再次大喊一声:“来人!”

声音洪亮,一直传出去很远,却是无人应和。

下首的莫聆风看着他,忽然笑道:“秦承旨想让谁来?你带来的禁军恐怕已经来不了,我让我的人伺候一二可好?”

秦方神色大变。

种家庆同样是大惊失色,看一眼莫聆风,再一上前,就在莫聆风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血腥味。

气味掩盖在了她身上的百花熏香之下,又不浓烈,所以未曾被人察觉——也足以证明她只是发号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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