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166)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程廷好奇:“那她要什么?”

邬瑾喝了口茶:“她要一个头脑聪明的幕僚,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一个有手腕的同伴,以及一个可以四面斡旋的朝官,

如果你姑父还清醒,赵先生也还活着,他们也不会愿意让我在此时和莫聆风成亲,无论我是不是入赘。”

“为何?”

“因为聆风是他们养的猛兽,在最应该张牙舞爪之际,绝不能囿于感情。”

程廷听着,没太听明白,但是隐隐感觉这二人前途坎坷,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他才问:“你要等到她长大?若是她改变心意,你又怎么办?”

邬瑾笑道:“两块石头,有什么好改变的。”

程廷听了这话,愣了一愣,感觉这话平平淡淡的,而且是脱口而出,但是有种特别的深情,仿佛是彼此心意相通,无需多言。

他们太聪明了,剔除感情之外的权利、地位、财富、样貌,只寻求那一点心有灵犀,因此而变得很“笨”,笨的固执。

程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把自己满身的疲惫抻出去:“走,咱们去牵狗,带狗玩去。”

邬瑾站起来,从屏风上取下鹤氅,伸手穿上,收拾了桌案上的东西,和程廷一同往外走。

两人走出去角门,出了莫府的巷子,没走多远,胖大海就狂奔而来,气喘吁吁停在程廷身边,给两人行了礼,随后对程廷道:“三爷,老爷找您,让您快些回去。”

程廷拉拉了脸:“驴也没这么使唤的!我不干了!”

然而难得被父亲青眼相加,嘴里说着不干,两条腿还是跟着胖大海走,边走边扭头对邬瑾道:“明天等着我吃晚饭。”

邬瑾点头,继续往家走,天幕一寸寸在他身上落下,直到黑暗彻底将他笼罩。

他回到家中,前院里弥漫着一股甜香气,邬母正在清点白饴糖,邬父坐在小轮车上,把糖块捡到布袋子里。

邬意学徒出师,如今自己挑着担子卖糖,预备着再过个几年,就去赁个铺子,开糖铺。

“老大回来了,”邬母抬起头来,“你看看这糖,怎么黏了?”

“潮了。”邬瑾上前帮忙,将黏了的捡出来,“冻一冻就好了。”

邬意从外面进来,脸上藏不住的笑意,见父母和邬瑾都在,连忙敛了笑容,但是眼睛还是亮晶晶的,腰间挂着一个荷包,上面绣着鲜亮的四季景:“哥,你回来了。”

邬瑾点头,目光从荷包上扫过,邬意连忙把荷包扯下,塞进袖子里,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拿起一块白饴糖放进嘴里:“阿娘,别人说以后要是开个糖铺,挣的可比现在多,要是去蜀中收糖,挣的更多。”

邬母看他一眼:“谁说的?”

邬意含含糊糊:“就是……认识的朋友,一个卖油枣的。”

邬母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少胡思乱想,把眼前的事干好再说。”

邬意红了面孔:“知道。”

一家人收拾了东西,邬母叫住邬瑾,进正屋说话——屋子越住越大,然而一家人却是越来越少在一起,二进的宅院,反倒不如从前温馨。

邬瑾给邬母拉开椅子,又伸手摸了摸茶壶,见里面有温水,便揭开茶盏,给邬母倒上一盏:“阿娘,喝水。”

邬母接在手里,喝了一口:“老大,莫府有个小厮,是不是进京赶考去了?”

邬瑾点头:“是。”

“你不去?”

“阿娘,”邬瑾坐下来,柔声细语,“儿子今年不去,三年后再去,虽然儿子在莫府,但是从未中断过读书,人的学问,非一日之功,三年之后,儿子一定能够金榜题名,您放心。”

邬母听他三年之后,还会去科举,心中总算有点安慰。

邬瑾又道:“阿娘,老二已经十六,若是有合意的姑娘,就请媒婆去提亲,宅子也给老二,不必死守着规矩。”

“不行,老大不娶老二先娶,瞒着锅台上炕,没有这样的道理!你先成家,老二再成家,再等三年六年,老二也等的起!”

邬瑾沉默半晌,长叹一声,柔声道:“阿娘,我若是终身不娶,老二也等吗?”

邬母听到这里,耳朵里“嗡”的一声,四肢百骸的血全变作了烈火,烧到心口,烧到眼睛,烧到脑顶心,连同神魂都烧的痛不欲生,一颗心不知道落在哪里跳,只是痛,边跳边痛,跳的眼前一片血红。

她张了张嘴,想要问一问他这是什么意思,然而嘴一张,只有一点微弱的气流从喉咙里出来。

眼前还模糊着,灵魂仿佛是出了窍,她喉咙里“咕噜”一声,往旁边一倒,

“阿娘!”邬瑾迅速起身,走到邬母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他一手把邬母扶起来,扭头冲外面大喊:“老二,快去请大夫!”

邬意在外面吃糖,听了邬瑾的疾呼,一口糖险些卡住,来不及进去看,拔腿就跑。

邬父坐在小轮车里,动弹不得,急的大喊:“老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邬瑾抱着邬母出来,走至自己厢房门前,抬脚踢开房门,将邬母放到床上,又飞奔出来,拦腰将邬父抱起,送进屋中,放在椅子里。

“老大,你娘……”邬父急切地探出脑袋,往床上看。

“我先去取药。”邬瑾急急去了二院,从爹娘屋中取来万应膏,用食指挑出一块,抹在邬母太阳穴、人中、虎口之上。

片刻后,邬母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满面忧心的邬瑾,眼泪“唰”地淌了下来。

第208章 心思

唐百贴急急赶来,邬母急忙擦了眼泪,不给外人看笑话,唐百贴搭脉一探,知是急火攻心,又有亏虚之症,开了方子,取了诊金,便带着邬意回去抓药。

邬母渐渐有了力气,强行起身,要回自己屋子去。

邬瑾只得先送邬母回屋,又推着邬父过去,关上房门,自己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天幕。

玉兔东升,以至中天,月色如银,落了他满身,他站的久了,浑身凉透,连心也跟着凉了下去。

终是大不孝之罪。

邬母对着邬父,还未开口,眼泪先落了下来:“老大为了莫府的姑娘,失心疯了,方才和我说,这辈子都不成亲。”

邬父瞠目结舌,两人如同年迈离群之兽,怔怔望着对方,全都感到了衰老和虚弱。

“他年轻,”邬父思量片刻,低声道,“宽州城也只有这么大,他见识的少,一时让个姑娘迷了眼睛,我们越是不许,他就越是入迷,先顺着他,等他去京都考试,若是榜上有名,咱们举家搬离宽州,他的心思自然就淡了。”

邬母沉默不语,邬父又道:“京都是天子脚下,好姑娘也必定多,到时候咱们寻个好姑娘,他自然就肯成婚了。”

“老大说要再等三年,才进京,我就怕,这三年……”

邬父叹了口气,满面愁容,只盼着这三年不要节外生枝才好。

邬母看着屋子里的东西——每一个角落,都有邬瑾的痕迹。

邬瑾给父亲打的独轮车,从李一贴药铺买来的万应膏,昨日归家时在果子行买的梨,还没上身的新夹袄,林林总总,全都是邬瑾对父母的一片孝心。

他太好了,从小到大都不犯错,事事以父母为先,处处体谅,时时记挂,不曾给父母添过一丁点麻烦。

然而他又太聪明了,聪明人的忤逆起来,总是惊世骇俗,而且令父母无计可施。

两人再次沉默起来。

邬意拿了药回来,又去烧火,邬瑾进厨房洗了瓦罐,用小炉子煎药,半个时辰后,邬意将药端去给邬母喝下。

一家人一夜无话。

到了翌日清晨,邬瑾将药煎好,送到屋中,嘱咐邬母喝下,又做好蒸饼,熬好米粥,让邬意送去给二老吃。

出门时他见天色铁青,想起今年还未曾下雪,便去炭行称了三秤炭,扛回家去,在父母屋子里点了个炭盆,这才出门去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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