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211)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要取箭头,只能用刀切开伤处,以手深入,挖出箭头。

军医取大草乌细末半钱,用温酒调和,让莫聆风服下,随后轻触伤处,见莫聆风猛地一抖,并未止痛,眉头紧皱,再添两分药,让她服下。

过上片刻,军医再按时,莫聆风仍然是痛。

草乌有大毒,不能再加药,军医咬牙道:“将军,只能硬取了。”

莫聆风点头,滴落下大滴冷汗。

军医未曾取过七寸弓箭簇,拿着刀上前时,迟疑了一下,莫聆风迅速感觉到了她的犹豫,忍痛问道:“没把握?”

“是,没取过这种箭头。”军医正要硬着头皮上前,门外忽然传来泽尔的声音:“我会取。”

他拍了拍门:“我取过,七寸弓的箭簇不好取,弄不好,反倒要命。”

莫聆风已经眼冒金星,再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事,吩咐殷南:“让他进来。”

“是。”殷南打开门,将泽尔让了进来。

这场大战中,毫发无损的人,是泽尔,他走进屋子里时,身上干净的连一点血渍都没有。

“熏衣裳,净手。”军医立刻指点他熏干净衣物,洗手擦干,随后将刀子用烈酒喷过,交到泽尔手中。

泽尔抓着刀子,目光复杂地看向莫聆风。

莫聆风后背上还有一处颜色浅淡的旧伤,此时肿胀外翻的新伤看着格外刺眼,让她绝不再有力气对着他发疯。

“动手,”莫聆风不耐烦地冷笑一声,“我死,你陪葬。”

说罢,她伸手取过烈酒浸过的白色细布,塞进口中,死死咬住。

泽尔咽下一口唾沫,将锋利的刀子对准伤口,向下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

莫聆风低垂着头,额上暴起青筋,两手握拳,放在大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汗出如浆,淋漓不止。

军医站在泽尔身后,仔细看泽尔一举一动,要将七寸弓箭簇取法牢记于心。

泽尔竖着切开一条口,又横着切开一条口,放下刀,用烈酒浇在手上,伸出右手两根手指,往伤口里捅了进去。

手指撑开皮肉,顺着箭头往下走,一直摸倒刺处,两根手指硬生生撕开伤口里面的肉,像钩子似的顶住了两个倒刺尖端,随后用力往上一勾,将箭头生生勾了出来!

莫聆风闷哼一声,整个人随之抽动,鲜血喷溅,脑袋“砰”一声栽倒在桌上。

泽尔抛下箭头去洗手,军医立刻打开金疮药,厚厚往伤处涂抹。

殷南上前取下莫聆风口中细布,泽尔洗手回来,后背也出了一层牛毛汗,紧绷着的弦稍稍松懈,提起茶壶,倒上一杯不知什么时候的茶水,一口下肚,呼出一口浊气。

放下茶盏,他歪头去看手脚软绵无力,侧着脑袋趴在桌上的莫聆风,忽然发现莫聆风还清醒着。

她清醒而冷静地忍受了一切痛意,明白自己的一切处境,看的清楚苦难背后潜藏的意义。

泽尔心头猛地一颤。

他原本还为她害疼,此时心底的同情、怜惜都颤了个烟消云散,只剩下敬畏。

她还是那个杀不死的疯子!

莫聆风抬起头,惨白着面孔,嘴唇干燥:“水。”

泽尔连忙给她倒了一盏茶,递到她手边,莫聆风咕咚咕咚喝了,轻轻挥手:“滚。”

泽尔默默滚了,军医给她上好药后,开了方子,出去抓药煎药,殷南扶着莫聆风趴在床上。

疼痛席卷而来,莫聆风侧着脑袋,看到殷南也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于是将脑袋埋在臂弯中,含着眼泪哽咽一声:“哥哥,好疼啊。”

太疼了。

大草乌对她作用不大,泽尔动手时,她疼的死去活来,灵魂贴着天灵盖,几度要往外飞,然而当着旁人的面,她绝不肯露怯,只有独自一人时,才疼的眼泪直流。

闭着眼睛淌了几点眼泪,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后背便火烧火撩痛了起来。

不仅痛,身上也和火烧一般,口中喷出来的气息,都带着灼热之意。

她昏昏沉沉转动脑袋,看向门口。

门关着,菱花格子上透出来明亮天光,说话的声音也从外透了进来。

游牧卿的嗓门像是被人踩了喉咙一样尖利:“关城门?这是不当人了!把我们撇在这里自生自灭!”

第264章 回城

“是,我叫也不开!”小窦憋着一股邪火,看向殷北,“北哥,你去和将军说说,咱们把城门攻开!”

殷北还未开口,常龙就摇头:“不行。”

游牧卿火冒三丈:“什么不行,我看行!我们这里都成什么样子了!一个大夫,要管着上百个伤兵,伤药根本不够!棺材也不够!”

“我要进城,”种韬的声音哑的厉害,“我要带翁翁的棺木进城,他们不开,我就不走。”

莫聆风趴在床上听了,心中转过几个念头,喊了一声“殷南”。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殷南却听见了。

“姑娘醒了。”殷南将人都轰了出去,端着药碗推门进来:“姑娘,喝药。”

放下药碗,她搀扶着莫聆风坐起来:“您发烧了!”

“嗯。”

莫聆风抖着手取过药碗,一口气喝完,感觉喉咙舒服不少,才道:“传令,后营抬上重伤士兵,种韬带上种将军棺椁,随我回城,其余人留守堡寨。”

“是。”

“还有已经装棺的士兵,一并带上送出去。”

“是。”

殷南出去传令,堡寨中很快传来不小的动静,莫聆风等殷南回来后,换上一身月白色纱衫,不穿盔甲,走出门去。

殷北在太平车上铺好干草和软垫,莫聆风却是看都没看一眼,撑着殷南的手上了马。

一动之下,她的伤口立刻开裂,血从白色细布往外淌,浸在月白色衣裳上,刺目的可怕。

殷北急道:“姑娘,您的伤!”

莫聆风咬牙道:“城里有李一贴在,死不了。”

她扭头看向种韬:“你们扶棺,在我身后,执镇戎军军旗。”

种韬两眼通红,身上衣裳未换,满是污血,愤恨喊道:“城门关闭了!”

莫聆风面无表情:“破门。”

种韬带着哭腔大声回答:“是!”

他身后士兵,没有一个人干干净净,重伤士兵躺在担架上,更是惨不忍睹,呻吟声不断——天气炎热,堡寨中人手不足,伤口正在迅速腐烂,招惹来苍蝇,围着伤口“嗡嗡”不断。

堡寨吊桥还未曾收回,吊桥之下,朔河河水湍急,在日光照耀之下波光粼粼,闪出一片耀目光辉。

回城的队伍鸦雀无声,只余马蹄声和沉重的脚步声,镇戎军军旗在风中一卷一舒,不断拂过种家庆棺木。

镇戎军的时代彻底变为过去,而莫家军,即将光明正大,占领宽州。

宽州城楼之上,驻军正紧紧盯着马场动静。

卯时未到,他们便已经发现战火停止,只是不知输赢,待到殷北与小窦前来时,他们担心有诈,不敢开城门,直到此时,见到一队人马远远而来,再仔细一看,就见莫聆风脖颈上金项圈金光耀目,她身后战旗猎猎,棺椁沉沉,担架长长一列,看不到尽头。

哪怕他们不曾见过莫聆风,也知道女将军有个从不离身的金项圈。

“是莫将军!”

“看军旗!是我们的军旗!赢了!”

“真的赢了!”

“快开城门!”

“去通知谭知州!”

紧闭的三重门洞,在一片欢呼声中轰隆打开,迎接将士进城,报信的士兵沿途传递消息,寂静的宽州城瞬间沸腾,百姓从屋中涌到街头,跑到城门口,相互庆贺。

然而这种喜悦之情,在莫聆风率领士兵走进城门之后,荡然无存。

莫聆风已成血人,她身后的棺木、伤兵,全都在无声倾诉这场战事的惨烈。

没有国朝援兵,堡寨以人墙阻挡住了敌国的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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