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218)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水。”她哑着嗓子说了一声。

殷南连忙去倒水,水是冰糖水,莫聆风就着她的手喝两口,歇一口气,又喝一口。

糖水冰冷,压住口中火热灼痛,甘霖一般进入四肢百脉,化作力气。

一盏糖水,她分了四五次才喝完,喝完之后,扶着殷南的手站起来,眼前立刻一阵天旋地转,看东西都模模糊糊。

她脚步拖沓,扶着殷南的手,摇摇晃晃走到莫千澜床边,坐在绣墩上,欠身看向莫千澜。

“哥哥。”

她俯身趴到莫千澜胸膛,侧耳倾听莫千澜胸膛里的跳动,深吸一口气,去嗅莫千澜身上气息。

随后她将自己的手塞进莫千澜手中。

“哥哥......你到我梦里来啦。”

四周寂静,莫千澜没有开口,没有回握住她的手,胸膛中的跳动之声也和过去一样虚弱无力。

她的期盼一点点消散,因为高兴而打起来的精神土崩瓦解,身体不由自主开始坍塌,一截截、一块块、一片片,连同心一起,成为废墟、碎片。

李一贴推门进来,带着药箱,莫聆风听到声音,连忙松开手,站起来让出了地方:“李伯伯。”

“精神不错,多亏了底子好,”李一贴伸手试她额头,“正常了,好好养两天,慢慢就会好。”

莫聆风捂着腮帮子:“伯伯,我牙疼。”

李一贴笑道:“人一虚弱,什么毛病都会出来作怪,涂上虫齿药会好点。”

莫聆风的舌头从牙齿上卷过,忽然感觉嘴里有点虫齿药的辛辣香气,心中一动,然而李一贴紧接着道:“我给你涂过一回,等会儿让奶嬷嬷再给你涂一次。”

“哦。”她瘪了瘪嘴。

李一贴坐下来,拿出脉枕,搭在莫千澜手腕下。

莫聆风桩子似的立在一旁,李一贴扭头看她:“你挪到长岁居去,你的住处要放冰,以免伤口溃烂,莫节度使体寒受不住,昨夜给你用冰退热,莫节度使的脉象就变了。”

“要紧吗?”

“不是大事。”

莫聆风放下心,扶着殷南的手,慢吞吞往外走,走到屏风处时,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莫千澜。

昏迷时,几乎压垮她的高热,急欲吞噬她的箭伤,让她无处可逃,似乎是莫千澜一直陪着她,让她挣扎了过来。

毫无预兆的,一滴眼泪滑落,并非为自己,而是为困在床上的莫千澜——最爱哥哥,最喜欢哥哥。

她走出二堂,在奶嬷嬷和丫鬟的簇拥之下回到长岁居,长岁居提前放上冰盆,屋子里阴凉,她涂上虫齿药,喝完汤药,心头翻腾的情绪,一点点平复,涌上来的成了饥饿。

奶嬷嬷让丫鬟去厨房里取饭菜,趁着这空隙,给莫聆风擦身、换衣裳、重新挽了头发。

刚将金项圈包着放到枕头底下,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低声道:“程三爷来了。”

“这几天一直是程三爷守在这里,”奶嬷嬷告诉莫聆风,“多亏他和越大奶奶,才没乱了章程。”

莫聆风的脑子变成了浆糊:“谁是越大奶奶?”

“就是程三爷的大姐。”

莫聆风恍然大悟:“叫人把饭摆到花厅去吧,给程三也摆一份。”

奶嬷嬷应声去安排,让下人将冰盆也搬过去,又搀着莫聆风去花厅坐下,低声和她说着这两日的事。

花厅里,程廷坐着喝茶,见到莫聆风完好无损,松了口气:“我也熬出头了,你的拜帖,比我爹还多!”

莫聆风慢慢坐下,抬手时扯着伤口,登时疼的面目扭曲,平复下来,就见程廷也是眼睛鼻子挤成一团,在替她害疼。

“我听阿婆说,家里抓了个刺客?”

程廷点头,见下人送早饭过来,肚子里发出一声清脆长鸣,连忙道:“等等再说。”

他伸手揽过一碗肉汤面,抄起筷子扎在煎角子上,塞进嘴里潦草咀嚼两下,端起碗大喝一口汤。

这两天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吃的是什么。

忧心战事、忧心莫聆风、受大姐差遣,又险些被姑父吓破胆,与此同时,他发了疯似的想邬瑾——邬瑾比他聪明太多,什么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一定不会像他一样心力交瘁。

奶嬷嬷端着粳米粥要喂莫聆风,莫聆风摇头:“阿婆,我自己吃。”

她拿勺子喝了口粥,粥温热,熬的软烂,入口后,她一个哆嗦,火速将粥咽下。

程廷拿起豆豉碟子倒进面碗里:“牙疼?”

莫聆风吸一口凉气:“嗯。”

“放凉吃,牙齿没那么疼,我爹有一回揍的我牙疼,喝口茶都得放凉。”

“嗯。”

程廷风卷残云,吃光面前五个碗碟,抹干净嘴,看莫聆风拿勺子笨拙又痛苦地喝粥。

“你俘虏的小辫子立了大功,那个人假扮成你们家的下人,只在他面前晃了一眼,他就看出了端倪。”

莫聆风喝了口粥,边喝边“嘶嘶”叫唤:“在哪里抓到的?”

“二堂,当场就死了,让殷北扛出来的,”他扭头看一眼殷南,悄悄一指,“凶的很。”

说完,他赶紧将手指收回来,怕殷南看到后折了他的手指头。

莫聆风喝完一碗粥,放下勺子,头脑稍微清醒,可以认真倾听程廷所说的每一个字。

“你为什么守在这里?”

程廷听了,感觉这话似曾相识,心里没由来发慌,招手对奶嬷嬷道:“阿婆,今天的豆豉好吃,帮我要一罐,我带回去。”

他摸着肚子打了个嗝:“说来话长,开战那天,石远从济州送邬瑾的信回来,我和他追着殷北到朔河边时,正好开战,石远没办法,把信告诉了我。”

“写的什么?”

“死是苦,生亦是苦,”程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邬瑾就是书读的太多,说句话都云山雾罩!”

莫聆风立刻从这七个字中发现了秘密——一生一死。

皇帝起了杀心和疑心。

比邬瑾的信更早到宽州的,是皇帝派出的人手,趁乱进入家中,潜藏至今,直到被泽尔撞破。

而她与莫千澜一无所知的度过了一场劫难。

她没有后怕,只觉得一切应对太过恰到好处,程廷、泽尔、殷南、殷北,都像是提线人偶,一只手在幕后悄无声息操控了一切。

第273章 心如明镜

“信在哪里?”

“信?那天大雨,信也没用皮封,石远揣在身上,全湿了,”程廷叹了口气,“幸亏只有七个字,要是字多了,我跟石远两个人都记不住。”

他喝了口茶:“又是生又是死,到底什么意思?”

莫聆风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既然想不明白,怎么又来了?”

程廷疲惫地往后靠:“狗,老黄!非得让我来,把我一件衣裳都咬坏了,惠然亲手给我裁的!”

他想到那件衣裳都心痛:“我好想邬瑾。”

莫聆风点头:“我也想。”

程廷笑了一声,看着莫聆风,心里忽然有种格外的亲近。

这是他死皮赖脸,从小赖到大的朋友,本以为长大后就要各自成家、分离,没想到在一场如此惨烈的大战过后,陪伴在莫聆风身边的居然还是他。

他给莫聆风舀了碗粥:“伤疼的厉害吗?”

“不怎么疼了,李一贴的膏药能止疼,”莫聆风忽然问,“我回来的时候,吃的进药吗?”

“水米难进,”程廷接过奶嬷嬷送来的一罐豆豉,“多吃点。”

莫聆风看他抱着罐子大步流星往外走,人高马大,姿态潇洒,心中不存一点心事,不由一笑,埋头又喝了点粥。

喝完粥,她回去睡下,一觉睡到下半晌,醒来时忽然发现外面变天了。

天阴沉沉的,并非要下雨,而是骤然变冷,屋中冰盆撤下,门窗紧闭,风声呜咽。

莫聆风爬起来添了件衣裳,让殷南往二堂走,泽尔从九思轩树上爬下来,也跟着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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