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250)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魏王的目光闪烁不定:“虚无缥缈的承诺,不足以让我冒如此大的风险,救你们脱困。”

莫聆风伸手,在微弱光芒下看自己手指上褐色污渍:“我珍爱之物,王爷已经握在手中,王爷只需让他活命,我自会写两张供状,招认通敌、指使他两桩事。”

“你如何脱困?”

“王爷不必问,事后我会将宽州送到你手中,作为王爷报酬,日后再合作时,王爷也就不会心有疑虑了。”

魏王心中掠过一丝模糊念头,但很快就被纷杂的思绪冲散:“宽州是王土,节度使之名,也只是个空壳,将军要送出的,是什么?”

莫聆风笑道:“事毕之后,我送你一州之财吧。”

魏王放下腿,坐直身体——宽州不富,一州之财不多,但莫聆风透露出的消息,却是她会让节度使名副其实,实控宽州!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一个彻底复苏的莫家支撑。

这一切,并非因为他有何不同之处,只是因为今天这个时候,他来了。

如果来的是太子,那这份支持就是太子的。

原来握住邬瑾,就是握住了莫聆风。

“三日之内,还请将军呆在精舍不出,二十五日酉时前,将军请交出两份供状,我保邬瑾性命,事毕,也请将军信守承诺,否则邬瑾会玉碎于此。”

莫聆风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落入耳中:“好。”

堡寨之中,纵有谋划,此时也在千里之外,不知乱象究竟如何,泽尔又能忍耐多久,时间拖的越久,对她越有利。

短短三日,原本笃定之事,将变得模棱两可。

战乱,能不能如期而至?

魏王起身告辞,离开此处。

御史台狱并未随着他离开而安静,嘈杂依旧,魏王留下的护卫尽忠职守,将牢房把的铁桶一般,滴水不漏。

狱中人度日如年,狱外也如油锅滴水,炸响不止。

文人学子提笔蘸墨,洋洋洒洒,骂骂咧咧,再为文武百官分门别类,为邬瑾求情者皆是清流,赞不绝口,为宗亲求情者皆是巨蠹,人人喊打,倒了大霉的是一言不发者,文士谓其为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见了也要讥讽几句。

乱糟糟到了九月二十五,皇帝所给限期时,三司中傅严、邱凯、杨英再聚御史台。

傅严急,杨英也急,然而两人急的不是一件事,傅严心急火燎等着莫聆风的供状,杨英却是因济阳郡王一案未曾落定而心急如焚。

至于刑部尚书邱凯,端着茶盏,随波逐流。

杨英驱使随从在大理寺和御史台来回跑动,傅严一盏盏喝茶,一趟趟去官房,一遍遍问脉案,急的嘴里起了个大火泡,却无法令邬瑾退去高热。

邬瑾一刻不脱险,莫聆风就绝不提笔。

申牌时,傅严忍无可忍,把茶盏重重顿在桌上,起身去屏风上取鹤氅,邱凯吓了一跳,茶水一晃,洒在手背上。

傅严套上鹤氅,大步流星出值房,赶去狱中,见邬瑾趴在榻上,仍无知觉,心里一急,鼻子里一热,一管鼻血淌了出来。

他不比邱凯和杨英,有家族,有恩师,可以不结党,他为自己急,也替魏王急。

他在牢中打转,见太医前来,急赤白脸地抓着太医问,太医也束手无策,只能道:“重剂起沉疴,但下药多毒,邬学士五脏六腑受损,又恐承受不住,请中丞拿主意。”

傅严沉吟不语,片刻后,忽然大喊“备马”,撒腿就跑。

他提衣狂奔,跑出御史台狱,马已到石狮子边,他疾步上前,从门子手里夺过马鞭,翻身上马,打马而走。

他做不了主,所以要去找魏王做主——比起一言不发的太子,为邬瑾请太医的魏王,如今正得人心。

魏王府门庭若市,正在宴客,书景见他突然前来,连忙先带他去花厅。

“快告诉王爷......”傅严的气还没喘匀,“莫......供状还没写......邬瑾还没醒。”

把这口气喘匀后,他将太医的话告诉书景:“请王爷拿个主意。”

书景听罢,匆匆出去,悄悄给宴客的魏王传话,魏王避开众人,也很踟蹰。

一盏茶的功夫,魏王咬牙道:“用重药。”

若不是莫聆风,邬瑾早已是一块冰冷沉重的烂肉,只因莫聆风要他活,他才多活了这三日。

他压低声音:“告诉太医,不必管以后,只管眼前,让他好转。”

“是。”

第313章 胶着

莫聆风坐在精舍,静待消息。

邬瑾没有消息,药味浮浮沉沉,她嗅到苦味,像莫千屋中澜日日不断的药碗。

堡寨也没有消息。

酉时更鼓声响起,精舍门随之叩响,游牧卿悄然上前,“嘎吱”一声,将门打开一条缝,从门缝里伸出手去,接进来一个食盒,“哐当”一声带上门,搁置在案上,又退回莫聆风身后。

他揣着尖刀,双手抱胸,站在暗处,神色凝重,食欲减少,对晚饭不为所动。

莫聆风打开食盒盖子,从里面端出来一碗糯米饭,一碗羊肉和两样小菜,抄起筷子,吃了一口糯米饭,立刻就从心里满到嘴里,再也吃不下去。

天冷,饭菜迅速变得冰冷油腻,气味腥膻。

酉时过半,夜色铺天盖地袭来,门口才再次响起叩门声。

游牧卿再次上前去开门,从门缝往外瞅一眼,然后将门敞开,让内外都能一览无遗。

门外站着傅严,从狱吏手中接过笔墨纸砚俱全的托盘,迈步进门,神情郑重,走到莫聆风身前,用托盘挤开案上碗筷,把笔墨纸砚摆放在案上,低声道:“莫将军,我来取供状。”

因为低头,莫聆风看到他幞头上有一圈汗渍。

她摸了摸笔锋:“我出去走走,回来再写。”

傅严点头:“将军尽快。”

莫聆风走出精舍,门外守卫森严,弥漫着浓浓药气,邬瑾牢门外摆着药炉,烧的正旺,一个年轻大夫手撮一把草药,放上戥秤,称过后,倒进一旁油纸中。

草药碎屑在炉火下飘荡,本就狭窄的甬道变得更加杂乱,莫聆风侧身踮脚过去,往里看了一眼。

一个狱吏正扶着邬瑾半卧喝药。

邬瑾身上干净,发髻重新梳过,能吞咽,只是神智尚且昏昧。

莫聆风没有进去,负手而立,俯身去看翘头长条几上摆放的药方。

她看的细致,傅严心焦如焚,耳中听的铜壶滴漏“滴答”作响,三番两次要催促,都不敢上前。

只差临门一脚,任何举动都是节外生枝。

好不容易等莫聆风看完药方,退回精舍,案上饭菜收走,墨也已经磨好,她坐过去,提笔许久,才落笔。

“具供状人莫聆风,系宽州人,朝廷三品归德将军,高平寨统帅,因罪......”

整整三日,足够她对供状熟稔在心,然而她一字一顿,写的艰难,两张供状,直写到戌时将至,才写完。

傅严等的汗流浃背,见她搁笔,连忙上前收走供状,迅速扫了一眼,见莫聆风供认不讳,才如释重负,往外走去。

精舍门再次关上,莫聆风坐着没动,垂眸思索片刻,低声吩咐游牧卿:“此时宫门已经下钥,哪怕陛下有旨留门,朝臣也无法入内,明日早朝才是发作之时,子时你出去,去码头找石家船。”

石家的船,比官船还要快。

只要她回到宽州,便是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受笼网羁绊!

游牧卿答应一声:“何时接应?”

“寅时——”莫聆风再摇头,“卯......申时。”

再等两个时辰,看堡寨会不会有消息传来。

回宽州是下下策,一旦突然在宽州起事,她便再无喘息之机——堡寨正是元气大伤之时,届时腹背受敌,她需要费数十倍之力,才能求得生机。

此前种种谋划,也将付诸东流。

她缓缓摇头,又轻轻摆手,示意游牧卿等一等,在屋中慢慢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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