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256)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会不会是她?

一定是她!

他突然声嘶力竭,呐喊一声:“快去抓她,就是她!”

张供奉看他目眦欲裂,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扶住皇帝,一边焦急看向外面,只恨自己不能分身出去请来太医。

黄义仁惊吓之余,瞬间想到皇帝所说的“她”是谁。

莫聆风!

他跃跃欲试起身,却又迅速按捺住手脚。

没有任何证据,如何抓一个三品大将军?

魏王呆若木鸡,手足无措坐在原地,忽然醒悟过来,起身冲上前去,和张供奉一左一右搀住了皇帝的手。

皇帝喉咙里“呼噜”作响,喘着粗气,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甩开钳制在自己身上的两只手,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叫太医。”

张供奉连忙奔向殿门,一边叫人进来收拾,一边吩咐人叫太医。

皇帝耷拉着眼角,嘴角抽搐,许久才平复。

国事、家事交织,君子之道、帝王之术相较,权、利制衡,林林种种,如同一把钢刀,把他的头切割成数块。

头疼。

疲惫。

这个疯子!

原来她是有的放矢,并非为爱失去理智!

这个疯子,她怎么敢!

要是他不放邬瑾离京,下一个是谁?

太子还是魏王?

他无力再思索,张开口,尽力道:“让翰林苑草诏,迁——”

他立刻想到这个迁不对,不能被人认为是外放邬瑾:“加邬瑾为宽州通判,赐宅院一座,钱一万。”

一个内侍领命,冲出药味混杂、笼罩着一股重压的文政殿,殿外虽有云开雾散之像,却还是一片死寂。

第320章 祁畅

禁宫压抑,禁宫外人心浮动,另有一股喧闹喧嚣。

祁畅非五品官,不能参加常朝,但四更敕令,早早落入他耳中。

他是敕令中“大将辱于小人”中的一位小人,自邬瑾死谏后,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日日在外走动,打探消息。

时至今日,他才知自己不仅不能随魏王步步高升,还要沦为阶下囚。

趁着早朝还未散,他满心苦涩,脚步沉重走到魏王府角门,叩响角门。

数声后,魏王府仆人才来开门,下人张口欲斥骂,见他身上绿色官袍,就把粗口憋了回去:“您是哪位?”

祁畅魂不守舍,推开下人,抬脚迈进门槛,后脚脚尖绊在门槛上,“啪”一声摔倒在地。

下人吓了一跳,刚伸手要扶他,他已经自己爬了起来:“快告诉你们王爷!出大事了!”

“大事……”下人只是粗使仆人,不敢多问,也不敢耽搁,赶紧往里跑,去请书景前来。

书景匆匆赶来,见了祁畅这副模样,一个箭步踏出角门,向外张望一眼,见四下无人,才退回来,“啪”一声关上角门。

他咬牙切齿之余,挤出一个微笑:“祁侍讲,您是官身,拜见王爷不用走角门,从前门投递拜帖即可。”

“拜帖?”祁畅六神无主,没留神他话中疏离,伸手拽住他衣袖,“现在哪里还来得及弄拜帖!王爷当初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变成这样了?三司会审,我现在怎么办?”

书景脸上笑容消失,面孔肃然,攥住他手腕,用力一扯,甩在一旁:“祁侍讲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明白,您还是尽快离开,翰林院是天子私人,王爷从不与之相交,让人看见,徒生风波。”

祁畅迟疑着看他一眼,慢慢明白过来,在朔风中打了个巨大的寒颤:“你们怎么......你们不怕......”

难道不怕他在刑讯时说出是魏王指使?

书景深吸一口气,冷笑道:“王爷应该怕什么?”

他上前一步打开角门,往外伸手:“祁侍讲,请吧。”

见祁畅呆呆站在原地,他一手支着门,一手冲两旁下人招手,下人蜂拥而上,将祁畅拥了出去。

门再次发出响亮关门声,屋顶一行积雪被震动,滑了下来,倾在祁畅头上、身上。

祁畅从头凉到脚,从外冷到心,在一片极寒中茫茫然迈动脚步,片刻后开始狂奔。

一鼓作气跑回家中,他扶着门框,弯腰喘出大团大团白气,拂开仆人的手,直奔书房,急切地烧毁一切可疑之物。

他知道自己收受贿赂,篡改卷宗,罪不至死,罪不可恕的就是诬告莫聆风,但他还是要烧——倘若能反口呢?不能让这些东西连累他。

火光在院子里腾起来,纸片都变做灰烬,火光映照下,他面孔通红,脑海中翻来覆去,全是如何保全性命的办法。

屈打成招还是受人指使?

亦或是求莫聆风饶自己一命?

他绞尽脑汁,觉得每一个办法都可行,每一条路都能走,转念一想,却又是不行。

邬瑾为何要死谏?

他不怕死吗?

祁畅的神情在火光下很模糊,一点水光一闪而过,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眼泪,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后悔还是在嫉恨。

他恍惚着想:“听说邬瑾伤的很重,活下来就已经不容易了,陛下还会用他吗?用肯定还是要用的,可能会迁到岭南那样的地方去......他知道他的死谏,会害死我吗?”

想到“死”字,他忍不住哆嗦起来,又听到外面传来鸡人报辰时。

竟已是辰时?

早朝散了?

他让自己强行镇静下来,等火光完全熄灭,从水缸里舀出一瓢带薄冰的水洗脸洗手,对仆人准备的早饭视而不见,回屋去换一套粗布斓衫,戴了头巾,走出门去。

他要去见邬瑾。

敕令发出,邬瑾一定也从御史台狱回了家,他要向邬瑾讨个主意,让他给自己一条活路。

邬瑾心善,一定会帮他。

天光已经大亮,天色不再阴沉,早朝已散,随处可见官轿,还有学子聚集在一起,像猴似的伸胳膊伸腿,又叫又笑。

他从人群里挤过去,听出来他们是在欢呼——原来早朝时又生出许多大事,陛下再发数道利国利民敕令,学子们认为这是一种胜利,是他们以笔为刀,裹挟皇帝而得来的胜利。

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抓他的人一定已经在路上了,他要快点走到邬瑾身边去。

这种急迫的心情让他想到多年前在朔河边,他做骡子探朔河流沙,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见到邬瑾时,心情也和现在一样,迫切地站到他身边去。

那时的邬瑾,还是个少年,对上漏舶商时,神情还有几分胆怯和软弱。

但邬瑾最后还是为他驻足,伸手拽了他一把。

当时莫聆风是何模样,他已经忘记,想来和如今一样倨傲,但邬瑾的一举一动,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走不动,人越来越多,有人站在高处,展开一卷文章,念的荡气回肠,什么“天下民,无有贵贱,皆是陛下之民”,他听在耳朵里,什么都没想。

在这一片乱象中,他眼前忽然晃过一个熟悉的人影,似乎是王景华,又似乎不是。

在他的记忆中,王景华无论有爹没爹,都是衣冠楚楚,嬉着一张大嘴,鼓着一双眼,像只蛤蟆似的到处蹦跶,但是眼前这个,却是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脚上的鞋掉了一只,冻得面色发青,迎风流涕。

看起来像是遭受了一顿胖揍。

两个衙役夹着他,半拖半拽带他挤出一条道,他已经挣扎嘶吼过,此时嘟嘟囔囔,声音沙哑,很难听出说的是什么。

祁畅悄悄蜷缩起来,藏在人堆里,眼睛盯着王景华,王景华被拽的摇摇摆摆,表情木然,只有一张嘴没停过。

祁畅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是我,是魏王,不是我......”

不像是王景华在说,倒像是他在说。

一片混乱中,忽然有人被挤的踉踉跄跄,躲开衙役,往王景华身上一撞,又跌跌撞撞离去,衙役骂了一声,继续带王景华往大理寺狱走,就在此时,王景华忽然“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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