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342)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她将汗津津的面孔贴在他脊背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邬瑾瘦而结实,她伸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松开手,感觉牙痛好些了。

走到玫瑰椅上坐下,她含着冰块不说话,拿起一把团扇扇风。

邬瑾忍不住一笑,凿出一匣子碎冰,用帕子抱住,走过去递给莫聆风,让她敷脸:“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莫聆风接在手里,压在脸上,熨帖地眯起眼睛:“昨晚,也没吃甜的,可能是热的疼。”

“吃东西了吗?”

“不想吃。”

正在这时,李一贴匆忙赶到,揖礼后,刚要看邬瑾的手,邬瑾就赔笑道:“是陛下牙痛。”

李一贴眉毛一挑,将药箱放到桌上,打开盖取出一瓶虫齿药,用细布包了手指,挖出一大块药膏:“请陛下移步门前,张开嘴。”

莫聆风略感不妙,放下冰块,走到门边,对着日头“啊”的张大嘴,做出一副吞天姿态。

李一贴走过去,弯腰细看她口中情形:“不要紧,没有新的。”

说罢,他看准她嘴里虫齿位置,一手指头杵过去。

饶是莫聆风这样的女中豪杰,眼前也是一黑,脑子好像被箭头猛钻了一下,“嗷”的叫唤一声。

而李一贴迅速收回手指,取下细布丢入渣桶,收拾好虫齿药,盖上药箱,十分平静地告退离去。

他大步流星出莫府,钻进马车,马车里唐十贴刚大吐一回,虚弱问道:“师父,邬相爷的手没事吧。”

“邬相爷不是手疼,”李一贴阴阳怪气,连连冷笑,“是满肚子头疼。”

他喊车夫:“去太医署!”

“这是什么怪毛病?”唐十贴气喘吁吁,“不是手疼怎么说手疼,害咱们跑这么快。”

而莫聆风坐在椅子里,半晌没能回神。

牙齿上的疼痛逐渐缓解,但是脑子里的痛后劲十足,让她无法动弹,眼前阵阵发黑。

足足半晌,她才睁开眼睛看邬瑾:“简直是个屠夫。”

邬瑾让人送来一碟蒸饼,洗干净手,笑道:“是我不该说手疼,看他跑那一身汗,明日我去赔礼。”

蒸饼松软,他上手掰成小碎块,让莫聆风张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莫聆风小小张嘴,将蒸饼含进嘴里,不敢咀嚼,囫囵吞下。

如此吃了一块半,她精神大好,问道:“平州一战,大昭反应如何?”

第428章 心意

“民怨沸腾,”邬瑾放下蒸饼,擦干净手,给莫聆风一杯放凉了的茶,“大昭正税之外,杂赋至繁,甚至征敛无名,苛剥过甚,民间苦赋重已久——”

他沉吟片刻:“如今有良州、鄂州、信州三处,百姓起义,良州丁贵宣称自己有大神通,聚集大批信徒,开放粮仓,火烧衙门,信州孟顺有五千众,攻占县城,血洗县衙,鄂州樊胜,聚啸山林,打家劫舍,都不是能长久之辈,但对大昭,无疑是雪山加霜。”

莫聆风歪着脑袋喝水,拿帕子一抹嘴:“如此良机,不能错过。”

邬瑾更慎重些:“平日大军疲于攻城、防守,现在大昭无暇兼顾,确实是良机,不如积攒粮仓,再在济州创办船坊,码头造战舰两百艘,组织士兵习水战,南方若有流民,也可招募。”

他手指在桌上点东方,再点南方:“水军至关重要。”

莫聆风仔细思量——此时出征,可得一州之地,但办水军之计更为深远。

“就按照你说的办,在济州市舶司下设船场,任程廷为提举,从五品,他人诚实,选料上不会有差错,副提举石远,从七品,这两人在学识上,都是惨不忍睹,好在开国之初,人才不济,可以酌情。”

邬瑾点头,又道:“市舶司提举何卿胆小如鼠,不敢贪,但也不敢办事,有程廷在一旁,会好不少。”

莫聆风忍不住笑道:“程廷这个傻大胆,有什么不敢的。”

有石远从旁管束,暗中报信,不会出纰漏,”邬瑾忍不住跟着笑了,“我写奏书,陛下用印后发往各处吧。”

他行事,素来谋定而后动,话出口前一定已经在心里反复斟酌过,细枝末节俱在心中。

走到桌案边,他先磨墨,铺开纸,悬腕提笔,先起告书。

“敕:济州市舶司创办船场,尽归崇正院,崇正院崇正使程泰山第三子程廷,性敦厚,气劲正,磊落之材,足以提举,副提举石远,招募习水而能操舟之人,不拘黎庶、灾荒叛民,造战舰,组水师,习水战,出入风涛,如履平地,以击千里之外,水师隶属济州驻军。”

莫聆风坐到他对面,从桌案下方取出朱漆匣,取出“永澜行玺”宝印——大岐无传国玉玺,祭天前刻有受命玺“受天明命惟德允昌”、镇国玺“承天福延万亿永无极”、年号二连珠玺“坤圣”、书诏玺“永澜行玺”四方宝印。

钤印后,邬瑾将奏书封入羊皮封,交人送去西府:“还有一封送金朝国书,斟酌一月,总算是落定,陛下看看。”

他从书架上找到由东府一同商议出来的国书,交给莫聆风。

国书内容繁杂讲究,莫聆风仔细看完,发现十句有九句是废话,最重要的是“两朝迭相犄角,协比邻国,当共延之”。

她放下国书,捡镇国宝玺钤印其上:“金虏攻高平寨机会已失,他们再恨,也无可奈何,使臣择了谁?”

“州学院长米应宗。”

莫聆风不曾在州学念书,只见过米应宗几次,记得是个心宽体胖之人。

金虏不敢轻举妄动,使臣是谁,并不重要,她没有细问米应宗为人,伸手进袖子里掏了掏:“牙不痛我才想起来。”

说完她的手伸出来,摊开手掌,手心里放着的,竟然是一只麦杆编织的蚱蜢。

“回来途中,我去查看农田,让一位老农编的,给你。”

她想起前日从老农手中接过此物,老人双手粗糙黧黑,手纹如同沟壑,布满老茧,食指不知被什么东西磨去半边,充满劳作憔悴。

这只手,这些耕人,炙肤皲足,是邬瑾挂在心里,为他们谋稻田粮的人——他万事缠身,仍然坚持清丈田地,重造鱼鳞册,奖励百姓开荒,督造水利。

她想麦秆造的蚱蜢,他一定会开心。

邬瑾细看新鲜麦秆编织的蚱蜢,能闻到麦秆清香,每一根线条,每一抹颜色,都是莫聆风的心意。

莫聆风笑问:“喜欢吗?”

邬瑾知晓她的心意,珍视她的心意,小心放入袖袋中:“喜欢。”

他也跟着笑,看她坐在竹帘下,热的一张脸通红,因为牙痛一夜未睡,眼睛下方挂着两个乌青眼圈,忽然不笑了,欠身伸手,勾住她后脑勺,吻上她的嘴唇。

与莫聆风的热烈野蛮正好相反,他的吻像一片树叶落在花上。

他松开手坐回去,再一次道:“喜欢。”

心绪澎湃的几乎无法抑制,他连忙转向政事:“国书是否送大昭一份?”

莫聆风手指在嘴唇上轻轻一敲:“送。”

“好,我这就去与东府共商。”

“我回来了你还能跑?”莫聆风揶揄一笑,起身走到他身边,“不用共商,我来写。”

邬瑾为她铺纸。

“皇帝问大昭——”莫聆风停笔问邬瑾,“赵湛还未加尊号?”

“前日已加尊号永昌。”

莫聆风嗤笑道:“这群臣子,真是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她继续落笔:“永昌帝无恙,朕奉召天命,巡狩中原,遣使遗书,愿寝兵休士,以黎庶安居为任,约为友好之国,永昌帝若允,明告来使。”

她搁笔:“这送过去,赵湛会气死。”

大岐国土虽小,但有国书,有宝玺,有遣使,还有爱民怀仁之心,赵湛明知她不会善罢甘休,却还要捏着鼻子看“寝兵休士”四个字。

这不是国书,是嫚书。

她拿出宝玺,按上朱砂,“啪”地按上去:“国书送到两国后,立刻开大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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