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55)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张供奉正在里面烧香拜佛。

莫聆风迈过门槛,等张供奉磕完头站起来,才道:“张供奉。”

张供奉安安静静礼佛,冷不丁听到她嗓门不小的叫唤,顿时骨寒毛竖,整个人都抖了一抖。

“原来是莫姑娘,吓死我了,”张供奉摸了摸心口,“您怎么还没有休息,您的嬷嬷呢?”

莫聆风避而不答,反问道:“您做了亏心事吗?”

张供奉面色一凝,再看莫聆风时,忽然又是一惊。

莫聆风大睁着丹凤眼,仰着头,叨住张供奉,目光里有洞彻一切之感,这种目光会让人忽视她的稚嫩和幼小,甚至会从中窥探到她长大后的模样——像不受约束的猛禽,是天生的猎手。

张供奉勉强笑道:“并非做了亏心事,我是来求佛祖保佑的。”

他走出佛堂,看莫聆风跟在他身后,又解释道:“济州地势有些复杂,我们所在的这一片是低山,土壤很稀松,一到大雨,就容易坍塌,两年前,有位……有一队行商从这里路过,全让塌方给埋了进去。”

莫聆风亦步亦趋:“那济州还有高山吗?”

张供奉这时才把她身上偶然翻出来的一副新面目忘记,笑道:“有,我们再往东南边走,就有高山大河,到时候我们就改坐船,你坐过船吗?”

莫聆风摇头。

张供奉已经走到了后院东侧,上了一级石阶:“坐船很有意思。”

他扭头见莫聆风还跟着他,就摆摆手:“姑娘快去睡吧,要是奶嬷嬷没见着您,该着急了。”

莫聆风晃了晃手中火箸,点头转身,走向西侧,张供奉看她走路时一蹦一跳,心想:“太近了,这里离宽州还是太近了。”

莫聆风听到张供奉关门的声音后,又溜到了院子里。

夜已深,天边无星无月,廊下灯笼里的蜡条也烧尽了,一根接一根的熄灭,最后整个馆驿都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莫聆风想去看看今天疯牛撞死的地方,然而太黑了,眼睛连脚下都看不清楚,只能作罢。

她正要回去睡觉,忽然就见馆驿外面亮起一簇异样明亮的火光,把那颗大山楂树照亮了。

她往火光亮起的方向走了三步,随后就见那火光往前门而去。

除了火光,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脚步声轻而密,只在深夜里才格外明显。

还有马打了个响鼻。

还有刀从鞘里拔出来时发出的“唰”的声音。

她一条腿往后撤了一步,另一条腿跟上,随后猛地一个转身,拔腿往回跑。

就在此时,粮库后方“砰”的一声,像是烟火响,她仰头看去,就见一个火星腾空而起,一飞冲天,在夜色中散落成漫天星光,亮起,又黯淡。

这是信号!

忽然发疯的牛、在馆驿休息的木匠、睡的格外沉的众人,全都和匪贼串连在了一起。

她火速跨上台阶,开门进屋,走到榻边,用力拍奶嬷嬷的脸,压着嗓子唤道:“阿婆!阿婆!醒醒!”

奶嬷嬷睡的极沉。

莫聆风摸黑拎起桌上一壶凉了的茶水,倾倒在奶嬷嬷脸上:“阿婆,快醒醒!”

奶嬷嬷让冷水激醒,张嘴就要打喷嚏,却让莫聆风捂住了嘴:“嬷嬷,进来贼人了。”

奶嬷嬷把一个喷嚏憋了回去,惊的赤脚插进鞋里:“我去叫两个丫头!”

不等她站起来,门又是一开,殷南像一片影子从门外飘了进来,带进来一股血腥气。

她已经极力避免血溅到自己身上,以免留下痕迹,然而那股气味还是跟在了她身上,而且不必灯火,就能察觉到她的兴奋与躁动。

她变得格外敏锐,热血沸腾,脑袋在脖子上大幅度晃动一圈,她言简意赅:“进贼了,木匠发的信号,我杀了他。”

她又转动手腕,守在门口:“呆在这里别动,他们进不来。”

奶嬷嬷只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膛里打鼓,蹑手蹑脚去把隔间打地铺的两个丫头叫起来,守着莫聆风坐下。

莫聆风却忽然道:“邬瑾呢?”

“不知道。”

殷南冷酷无情,除莫聆风以外的人,都毫不关心——莫聆风是莫千澜的眼珠子,邬瑾则是豪不相干。

然而莫聆风目光肃杀:“去找邬瑾!不然我去找!”

这下殷南不冷酷了,铺天盖出去找邬瑾。

第69章 示警

邬瑾和衣而卧,在信号冲天而起时立刻起身,侧身站在门内,拉开一条缝,从门缝往外看。

目光所到之处,一片黑暗,王景华骂骂咧咧开了门,骂小厮睡的和死人一样,又忘了给他提马桶。

大门忽然开了一条缝,属于外面的火光争先恐后涌了进来,驱散黑暗,照亮从前门到前院的小路。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王景华站住了脚,他好奇地看向门边,邬瑾骤然开门,一把将他拽进屋中,同时捂住他的嘴,声音沙哑:“别说话,来了贼!”

随后他试图去关门,然而为时已晚,大门彻底打开,贼人明火执仗,从大门外走了进来,在火光映照之下,拉出一群凶神恶煞的影子。

“砰”一声,刚修葺好的大门再次关闭,将馆驿与世隔绝。

在门响的同时,睡在值房里的门子竟然惊醒过来,挣扎着出来:“谁......”

话音未落,一名黑衣人走上前去,一刀将他杀翻在地。

潮湿的空气中顿时弥漫了浓厚的血腥味。

邬瑾虽然贫穷,却一直生活的太平,纵使在莫府惊过两次魂,这种直接了当的凶残和狠厉,泼地的猩红血液,他也从未见过。

小报上只言片语的匪患远不及此刻惊心动魄。

他紧紧抓着王景华,紧绷着身体,手指几乎要嵌入王景华皮肉中,他甚至感觉王景华很镇定,一动不动,只把两只眼睛瞪的滚圆,鼻翼不住翕动。

而后,一股尿骚气从王景华身上传出,和黏腻的血腥气夹杂在一起,直冲邬瑾鼻端。

邬瑾松开捂住他嘴巴的手,他立刻往下软倒,全身力量都落在了邬瑾手中。

“贼......”他张了张嘴,喷出来的声音又细又小,只有他自己听的到。

邬瑾沉沉地拽着他,眼看着匪贼分成了三拨,最少的一拨只有四个人,留在前院,要将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灭口。

那四个人开始挨门搜查,依稀有惨叫声响起,白日里还和他们一起吃饭看热闹的同窗,迅速成了刀下鬼,邬瑾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后院中兵刃相接之声。

后院有个殷南!

可也只有个殷南。

“聆风!”他在心中呐喊。

廊下拖刀的声音渐近,还伴随着“滴答”之声,不是雨,而是血从刀上滴落,夹杂着惨叫。

拽着死狗一般的王景华,邬瑾奔向窗边,推开直棱窗,还未翻窗出去,屋门就被推开,一个黑衣人肆无忌惮地走了进来,并且发出了一声诧异。

随后黑衣人嗤笑,举起长刀,追了上来。

邬瑾咬紧牙关,提起一口气,像扛包袱似的将王景华拦腰抱起,丢出窗去,王景华摔在窗外泥地里,滚了一滚,爬起来就跑——屋后是夹道,沿着夹道向前是贼人把手的大门,沿着夹道向后,是贼人此行目标粮草。

饶是如此,也不能不跑,留在原地,便是死路一条。

在刀光闪过来时,邬瑾两手撑住窗棱,一条腿踩上去,用力一蹬,整个人像箭一样射了出去。

他和王景华一样落入黑暗中,却没有仓惶逃命,而是爬起来倚着屋墙而立,从头到脚紧紧贴在墙壁上,纹丝不动。

屋后没有火光,能掩饰他的身形,但他觉得心在胸膛里跳动的声音太大,大到震耳欲聋,他甚至害怕身体里的声音会将这一层薄薄的木板震碎。

贼人将头伸出窗棂,左右扫视,只看到一片漆黑,借着一点微弱的天光,隐约能看到地上满是淤泥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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